上部 第四十四章 皇家羽林
长林府东院的前厅,数盏宫灯散出柔润的光线,荀飞盏在微摇的烛火下来回踱步,拖长的身影被映得稍显凌乱。同样等在厅中的萧元启端坐未动,表面上看起来安静一些,但却眸色凝重,身体的线条绷得极紧。
在过来的路上,东青已向二人解释过大概的事由,除了和荀飞盏同样震惊以外,这位莱阳小侯爷还比他多了几分疑惑。
他不太明白萧平章为什么要把他和禁军大统领一起叫来,心中难免胡思乱想,有些忐忑。
两盏灯笼自院外渐行渐近,荀飞盏立即迎向厅口,萧元启也赶紧站了起来。
萧平章仍是外出的行装,显然刚刚才进门。快步走上台阶后,他也不多礼,直接示意两人到茶台边坐下来,首先询问萧元启:“我记得你说过,濮阳缨的手下和徒弟往返京城内外联络之时,你曾经跟踪过几次。他们在城外的落脚之处在哪里,不知你可清楚?”
“我每次跟踪韩彦,总是跟到了城东孤山附近便不见踪迹,从来没有真正看到一个确切的落脚之处……”萧元启向来聪明,答到一半就已经领会了萧平章的意思,急忙替自己辩白,“请平章大哥相信我,我若真的知道濮阳缨有什么藏身之所,一定早就禀报……”
萧平章微微抬起一只手安抚住他,“你不用多心,濮阳缨布下这个局,每一步都不可能让我走得太容易。女刺客说你知道,原本指的就是一个大致的方位和范围,接下来该怎么找,自然是他设下的第一道难关。”
荀飞盏皱起眉头,关切地道:“这个疯子如此阴诡狡诈,既然特意告知你他手里有解药,必定另有图谋,不可不防啊。”
濮阳缨的图谋绝不简单,这一点林奚能看出来,荀飞盏能感觉到,萧平章自己又何尝不明白。但无论怎么艰难,要付出何等代价,他的面前已经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我知道接下来几天,飞盏你都要当值,”萧平章淡淡笑了一下,“但圣驾不在,禁军事务应该还有调改的余地,所以我冒昧开这个口,请你连夜安排一下,告几日假,明早开城之时,到东门外等我。”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自然是平旌的事情更要紧,但有差遣,无所不从。”
萧平章欠了欠身以示感谢,转头又看了看萧元启。
“明早开城之时,东门。元启明白了。”萧元启不等他吩咐,主动应道。
萧平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借力站了起来。荀飞盏二人也知道眼下不是淹留之时,全都随之起身,行礼告辞。
半空残月细如金钩,斜挂于挑檐之上,忽明忽暗的点点星光布满天幕,愈发显得夜空幽邃。萧平章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平旌出生的那一晚,也是同样的残月,同样的星空。他陪父王在外厅等候,听着中庭的树叶飒飒作响,十分困倦也不肯去睡,父王哄不动,便抱他睡在自己怀里。沉沉一觉,被哭声惊醒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移到了母亲的房间。床前多了一个摇篮,墙角燃着淡淡的线香,母亲的手安抚地盖上他的额头,柔声笑道:“吵醒你了?这是弟弟……你看,他多结实啊……”
广泽轩的庭院中古树参天,叶落惊秋。萧平章缓缓走上石阶,来到平旌的床前。一直守候在旁的蒙浅雪听到声响,红起眼睛仰起头,偎进了他的怀中。
“你知道吗?平旌生下来就特别壮实,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见他生过重病……”萧平章俯身在床头,定定地看着小弟的脸,“他十三岁那年偷跑到北境,父王把他赶去左路军待命,结果遇到奇袭,被困在烟瘴山岭两个月,到最后几乎人人都有伤病,他却一点事儿都没有。长辈们都说,真不愧是将门虎子……”
蒙浅雪含泪握紧他的手,“所以,这一次他也不会有事的。”
萧平章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小雪,我有话跟你说。”
门外的廊檐下,挑着两只照明用的薄纱灯笼,灯光昏黄。萧平章牵着蒙浅雪的手走出,在灯下缓缓站定,转过身面对她,将掌心中的手握得更紧。
小雪的眼眸一如往日,清灵如水,永远是满满的爱慕,从不猜想,从不臆测,就只等着听他要说什么。可越是面对这样全然的信赖,他胸中的话语……便越是难以出唇。
“濮阳缨行事缜密,阴诡狠辣,他用尽手上的棋子,就为了握住平旌的性命当筹码,这背后所图谋的,必定是在他看来更大的利益,或者……”萧平章的声音犹疑了一下,“或者更重要的人。”
蒙浅雪顿时惊慌起来,“是你吗?他要针对的是你吗?我绝对不会让他伤害你一丝一毫,从现在起,你到哪里都必须带着我!”
萧平章用一只手捧起爱妻的脸庞,低声道:“在京城郊外,濮阳缨都敢诱我前去,他想要比拼的当然不是武力,你跟着我也没有用。现在事实上他已经占得先机,就算我竭尽全力预先防备,恐怕最终也必定会面临一个艰难的局面。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