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一章 天道幽微(第4/4页)
梁渝之战关系重大,无论平旌想到了什么奇谋,都算得上是军情机密。身为一个燕人,唐晟不应该知道,而身为一个朋友,他更懂得自己应有的分寸。
夕阳沉落,余晖短暂。食过草水的坐骑重新被牵了过来,两位故友在山坡下紧紧拥抱道别。
萧平旌有许多心事未曾告诉他,唐晟也有许多秘密不能言说,两个人都能看出对方的保留,同时无奈于自己也必须保留。旧时的情谊依然在心底,但无话不谈的少年时光终究已是过去。成年人的世界里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国度、不同的选择,他们必须接受这样的变化,重新磨合彼此的友情。
与唐晟一行分别之后,萧平旌独自一人连夜赶路,除了让坐骑有必要的休息和进食外再无停留,终于在次日下午赶到了事先约定好的白家驿站。
虽然名为驿站,但因为偏离了后修的官道,此地早就破败成一所野外的荒居,无人经营也无人照管,只是保留了地名而已。
先期赶到的东青等人收拾出几个可以暂歇的房间,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天,总算在看到主将的身影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萧平旌这一整天赶路时头脑并没有闲着,昨日夕阳下的灵光乍现此刻已经变成了完备的计划,必须立即加以安排。
“鲁昭,你把那件白色中衣裁开,裁出这么大小的布料,三块就够了。东青,你去搬一个比较平整的桌子过来。”吩咐完两名副将,他的视线稍稍转向房间一隅,长睫微垂,“林奚,我记得……你随身带着描画草植的笔墨,是吧?”
林奚一直安静地站在靠近墙角的阴影处,没有主动上前,也没有刻意回避。听了萧平旌的询问,她转身打开床板上的包裹,拿出了一套精巧的文房用具。
半个时辰后,萧平旌提笔收尾,完成了预想好的三幅图画,示意众人尤其是席铠过来细看。
第一幅画中,康王披甲执枪,脚下踩着无数白骨。
第二幅画中,踏云而来的天神脚下有一天犬,天犬吞去了空中的太阳。
第三幅画中,康王跪地,对着空中黑色的日轮做哀告状。
“十月初一,是琅琊老阁主测算出的日食之期,我北境战区,皆可目睹。”萧平旌环视众人,语调中充满自信,“从我探查到的皇属军战备来看,这个天时正好。既然覃凌硕敢于全军南下,踏入我大梁境内,那么我长林将士,绝不会让他们轻易回去。”
在场的众人里,做了多年谍探的席铠心思最为灵敏,眼珠微动,大约猜到了几分,“将军是打算利用这个天象,给康王设局吗?”
“没错。”萧平旌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我们明天分开之后,你立即召集在大渝境内的所有人手,把消息散播出去。就说康王覃凌硕残暴好战,天道不容,上苍为示警诫之意,将现白昼吞日之异象,以为先兆。天象若降,如还不诚心跪祷悔改,上天必会降罚于大渝。明白了吗?”
席铠重新细看了那三幅帛画,心情有些激动,“明白了。配上这些图画,即便不识字的人,也能知道个大概。”
“记住,你必须做到流言四起,查不出源头。重点放在蓟都和磐城这两个地方。我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在覃凌硕的心里和整个皇属军营中,埋下这颗不安的种子。”
“这个没问题,正是我等谍探所能,请将军放心!”
东青这时方才明白了一些,忙问道:“二公子,万一你散布的流言效果太好,覃凌硕迫于压力,真的被吓退了怎么办?”
“兵凶之事到底不祥,长林不是好战之军。他若真能就此收住,倒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萧平旌淡淡地笑了一下,眸中透出幽沉的冷光,“我已经看过了康王主营的战备,他攻击我大梁之心已定,是绝对不会因为几句流言而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