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有梦都是梦

善哉和尚在初遇林投花六十八天后,就出家当了和尚。

对这一点,善哉和尚有一种饮恨终生的痛惜与遗憾。

林投花当然不会了解:他是因为她才当了和尚的。

那一天,李诗歌照样在市集贩卖玉石,忽闻一阵锣鸣,他知道耍杂技的张瓦子又要开档了。

张瓦子的杂技对李诗歌这种大江南北跑遍的人物来说,实在耍得不算什么,张瓦子大概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在演武耍杂之余,每次总也“请”了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子来载歌载舞,或来一俩套花拳绣腿,让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大可作其醉翁之意、非非之想,他也就可以收个盘满钵满。满载而归。

李诗歌不喜欢张瓦子,原因除了他每次在他摊口旁开锣总吵得他心烦意躁,不能与顾客讨价还价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简直讨厌)张瓦子为了找些可怜无依的女娃子来吸引群众,简直形同偷呕拐骗,不择手段。

每当看到一些标致的女子给张瓦子当作“活招牌”,李诗歌心里就暗骂张瓦子不做好事,准有报应的。

直至那一次,张瓦子带来了个女子……

李诗歌见了她,心都痛了起来。

此后,他就巴不得张瓦子天天开档——他甚至是为了张瓦子的摊子才天天开档卖玉石——他当然不是为了要见张瓦了,而是想多见那女子一面。

阳光亮丽下的容颜何等清丽!

她就是林投花,那时她才十六八,还带着几声轻咳。

李诗歌第一眼看到林投花,心里就有一种爆炸的感觉。

他不知不觉就想起“生为男子”这四个字——而林投花一举手,一投足。一顾盼。一颦一笑,莫不是教人觉得温柔的。仿佛她身上的一切,没有一样不是(可以)用来温柔(男人)的!

他白天见到林投花,晚上梦见林投花;他常因为梦见她而梦不到自己,醒来却怅然;又常常因为梦不到她只梦见自己,醒来就很生气。

见过她之后,他浪泊的半生里,开始懂得雨声和风都是会带来寂寞的;他寂寞得不是对鱼说话就是跟玉石谈天。

林投花大概并不知道这些吧?

她偶尔也对他笑笑,每一次笑都像一朵花落在他的伤口上,所以他的表情是同时受宠同时若惊的。

他终于鼓起勇气。

他要拿出他全部的储蓄,找上张瓦子,把林投花“赎”过来,当他的媳妇!

就在他要鼓起勇气“提亲”的那个早上,利大公子逛市肆,也就看到了林投花。

他也一眼就看上了林投花。

他要她。

他看了一眼就转了眼。

(我要她。)

于是,他便和一众家丁,过去污言秽语的调戏林投花。

李诗歌气极了。

他真想冲过去杀了利端明——可是他知道利端明是转运司利澄田的儿子,这种人,有财、有权、有势,没有一样是他得罪得起的。

他就在那么一犹豫间,开狗肉店的梁牛已冲了出去。

梁牛论年纪,恐怕也不比张瓦子小了,可是火气大得惊人。他一个对抗七个人。

结果,利端明和他六个为虎作怅的家丁,全给打得抱头鼠窜。

但身受重伤的是梁牛。

“你给我小心着!”利大公子狼狈而逃时狠狠地道,“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第二天,利端明果然又来了。

这回还带了十一个人来。

——这些人显然都是带了兵器在身的。

可是张瓦子那天迟迟未开档。

利端明等得不耐烦,就到李诗歌摊子上选玉石,看到不喜欢的就砸,喜欢的就揣在怀里,一面跟身边的护院说:“张瓦子一来,就动手抢人。”

护院说:“那家伙又来插手的话,是不是干了?……”

利端明怪眼一翻:“怎么?还用客气吗!不过,要干净点,让他跌死撞死,只要干了不我们的事,就给他死!”

护院们唯唯诺诺,心里明白。

利端明等了一会,见张瓦子仍不开档,便摆手吩咐:“咱们揪他出来!”转身就走。

李诗歌忍无可忍,一把扯住他:“钱呢?”

利端明脸色一沉:“你知道我是谁?你敢要我付钱?”

“怎么不付钱?砸的取的,全得付钱!”李诗歌豁了出去:“好,你不付钱,玉石还我!”

利端明一拳就挥了过去。

李诗歌吃了一拳,见护院扑了上来,心头火起,再也不顾一切,抽出原就藏好的利刃,一刀刺进利端明的心窝。

然后他边打边走,一方面着知交死党紧急通知“斩经堂”总堂主淮阴张侯,另一方面他掏出所有家当,直扑“流金寺”,找到主持一月禅师,向他详告杀人原委,其中当然不提林投花受欺一事。

他杀了人,是死罪,更何况杀的是大官的儿子利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