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星星·月亮·太阳
龚侠怀不知何时己卸下了身上的锦袍,锦袍忽已罩在钟夫人急旋的身上,就像一个最温柔的情人轻轻为他心爱的女子披上一件披风。
钟夫人正好已发射她的暗器。
一下子,袍子无法无天地罩住了她,使她变得像是在自己胃里下毒,所有的暗器都被正罩下来的袍子倒逼了回去这使得她比在井里避雨还更狼狈不堪。
也真够她应付的了。能放一头恶犬去咬人的主子,不一定能抵抗得了那头恶犬的回噬。
龚侠怀伸手。
伸出左手。
左手手掌。
手掌在牛满江背后驼峰上轻轻一按,就像一个老朋友拍拍久违了好友的肩背一般。
在牛满江的感觉,仿佛一背撞入海底三万海里,完全浑不着力,且深不见底。
至于其他的人,龚侠怀不在乎。
他又不是没见过比这回更意外更可怕的攻击。
他在乎的是那婴孩。
他轻舒猿臂,把婴孩稳稳地接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那“婴孩”全身棉袄迸裂成片絮,而且对他发动了攻击。
要命的攻击攻的往往是要害。
那“婴孩”两指一扣,就扣住龚侠怀的咽喉。
当龚侠怀发现那“婴孩”不是“婴孩”的时候,那要命的一扣已扣在他的咽核上了。
如果龚侠怀的颈上不是多了一件事物的话。
手掌。
龚侠怀的咽喉上多了一只手掌。
他自己的手掌。
那“婴孩”曾一捏就拗断一把钢刀的铁指,扼在这只有血有肉的手掌上,就像一把菜刀砍在石头上。
如果真的是刀,得要碰出缺口来。
如果只是手指那“婴孩”的手指现在就痛得像切成了十八截的香肠。
“啧啧啧,”龚侠怀惋惜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可是‘星星、月亮、太阳’一齐出来了。”
“只不过,”他微责地道:“阴盛男,你的短指剑未免过于阴损!”
那“婴孩”跳开,同时掣出一把蓝汪汪的怀剑来。
他跳到驼子那儿,像一抹流星,快而亮。
驼子身形一长,骨骼格格声中,似是暴长两尺,外罩披衣全裂开了,亮出一身火红的服饰来。
他去扯开钟夫人罩着的袍子。
那袍子真的被暗器打得千疮百孔。
钟夫人披着发、白着脸,云鬓散乱,在袍下咻咻喘息。
谁要应付她这种暗器都不容易。
包括她自己。
此刻,全场无声,被江湖上称为杀手里的‘星星、月亮、太阳’的牛满江、钟夫人、阴盛男,都狠狠地盯住龚侠怀,鼻孔里在呼着热气。
其他的杀手,也团团地围住四人,屏息以待。
只待一声令下。
杀。
杀的意思是:杀不了人就被人杀。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打了一个喷嚏。
只听一人漫声长吟道:“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又豪壮孤寞地吟唱:“……哎呀我如今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忽然省起什么似的,“咦?怎么古人吟的都是剑,刀呢?古人都不用刀的吗?”
龚侠怀忽然笑了。
这一笑不寻常。
大敌当前,瞪住他的人几乎手已按在刀柄上,鼻里都喷着蓝烟,眼色早已转红了然而他还是笑得出来!
然后在街角那儿,转出了一个人。
一个在大寒天里仍敞开着衣襟,腰畔挂了口葫芦,背了把沉甸甸的大刀,蓬发垢脸,非道非俗的人。
可是他矮。
而且胖。
远远看去,教人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豪情壮语的人竞会这般又矮又胖,但当他走近时一看,才知道他岂止又矮又胖,而旦还矮得可爱,胖得滑稽!
他趿着一只破布鞋,一只烂草鞋,走了过来,走到龚侠怀和星星、月亮、太阳的战团十尺之远,就停了下来,半睨着小眼,打量形势,显示出一个让人知道他也是一个精明的人的样子。他背上的刀显然使他不胜负荷。
他的眼皮很厚,以致目光很难教人观察得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他一直张着小嘴呼吸,嘴唇红艳艳的。倒是长了张樱桃小口,但长在这样一张多肉的大脸上,就像一头远古动物在冬眠状态里微弱地生存着。
“你还没死?”他问龚侠怀。
龚侠怀愉快地道:“也许快了。”
“他们要你死?”他再懒洋洋地问。
“太阳”牛满江用一种暴烈的声音说:“滚!”他一说话,身子就哔哔剥剥地响,无意中乍泄了他所运聚的内力。
那人像一头反应迟钝的胖狗,偏了偏头,“你在跟我说话?”
“月亮”钟夫人每一个字都自牙缝里逼出来,就像她怀里冰冷的暗器一样冰一样冷:“不滚,连你一并杀了!”
那人转过去向那比他更矮更小的“侏儒”阴盛男问:“你们就是‘杀人者死,杀手不死’组织里的‘星星、月亮、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