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这女子有一双男人的眼

宋嫂真的是去劫狱。

不过她知道就凭自己一个人之力,是绝对办不成这件事的。

这时,天气已逐渐有了变化。

雪,渐渐轻了,薄了、快了、密了。

已没有那么寒了。

而是深。

雪终于下成了雨。

偶然仍有片雪,偶尔也有阳光。

正是快雪时晴的天气。

这种天气,刀,应该要拿出来打磨了。

剑,应该要在剑花里求洒脱。

人,是耐不住寂寞的。

好汉,就是像剑花一般寂寞,只能在刀锋上求洒脱。

这三个在屋子里的人也不例外。

他们的房子就在悬崖边。

上面的峭壁上,至少有二十五块岩石已危危欲坠,而这间房子的地基,至少有三分之二是悬在崖外,摇摇欲坠。

可是,他们就是选择了这个地方做他们的巢穴,这地方就叫做“跨海飞天阁。”

因为这样可以使他们在任何时候,都保持醒觉;在任何时刻,都当自己是身处险境。

因为他们就是杀手。

好杀手不但能要杀人,还能不为人所杀。

所以他们是杀手中的好手;杀手里的“星星、月亮、太阳。”

他们就是“星星”、“月亮”、“太阳。”

他们仍留在平江府里,留在这从雪天到雨季都一样倒霉阴湿的地方,只是因为在等。

等一个人。

等着去杀这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龚侠怀。

“他还没有放出来吗?”

“还没有。”

“要是他一直不出来,难道咱们就一直得在这里等下去?!”

“他总会出来的吧?”

“我倒听说他已死在狱中了!”

“龚侠怀会死在牢里?!废话!他连我们的暗杀都可以活下来,却会死于狱中!呸!”

“他会不会是……?”

“你要说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会不会是为了躲开我们的暗杀,这才故意入狱的?”

“哈!你倒是异想天开,他会怕咱们的暗算?!那一次,他大可一刀宰了咱们,何必闹得个畏首藏尾的!”

“你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那一次,配合得不够紧密……”

“算了吧,咱们是在肚皮里点灯笼——心知肚明了。咱们暗算过他多少次了?哪一次能占着便宜的?”

这是“星星”阴盛男、“月亮”钟夫人、“太阳”牛满江之间的对话。

然后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

突然,他们就“飞”了出去。

“星星”穿瓦而出、“太阳”裂壁而出、“月亮”破窗而出。

屋外有人。

来人步履轻得就像羽毛飘在雪堆上。

可是这并没有瞒过这三名杀手。

来人只听“砰、蓬、隆”三声,自己身后便多了三人,挟带着三道冷风。

来人并没有立即回头。

她只是问:“你们是不是还要杀龚侠怀?”

星星、月亮、太阳都答:“是!”斩钉截铁、决无回回余地。

来的女子又说:“可是他正给人陷害,进了监牢,罪名可能是通敌卖国。”

“废话!龚大侠卖刀卖剑卖人头甚至卖屁股,但他说什么都不会卖朋友卖兄弟卖国家民族!”钟夫人说。

“荒唐!又是一场冤狱!”牛满江气忿忿地道,“怎么我们的朝廷老爱坑自己的人!”

“你告诉我们这事,为的是什么?”阴盛男阴阴的问了这一句。

“我们是不是好姊妹?”宋嫂望向钟夫人,像初春时如剪的风。

“我们本来就是姊妹;”钟夫人的语音不再锐利,她柔和起来的时候,每一句话的语音仿佛都可以挤出一匙乳来,“你别忘了,我只是嫁给姓钟的,我原不姓钟。”

“对!”宋嫂的语音比钟夫人粗嘎,可是在太阳和星星听来,更有一种决绝的风情,仿佛这女人是用侠烈的情怀做的。“我原来也不姓宋,我们都姓谢。”

“谁不晓得你们谢家二小,落花无情春光好,”阴盛男忿忿地冷笑道,“谢红飞和谢梦真,谢天谢地谢家风情,到头来却还是嫁人了。”

钟夫人浅笑道:“那当然是未嫁前的风光了。”

宋嫂道:“女人都是未嫁前风光的。嫁了之后,再风光也不如前时丰采了。”

钟夫人笑了。吃吃地笑,掩着嘴,那柔媚的姿态就像一只优雅的狐狸。看她现在的样子,让人宁愿相信豆腐比石头硬也不愿相信她就是名厉害的杀手。

“不过,咱们还真不错,”她笑看说,眯着眼竟漾起了微褐的绿,就像不远处有深潭碧波相映一样,“至少,阿男和老牛,还对咱们恋恋不舍,念念不忘。”

“可是,自从我加入‘八尺门’之后,他们就跟我反目了。”宋嫂说,“他们现在只迷着你。”

“你这话就错了。自从我们都不约而同的克死了丈夫之后,他们俩对你和我都没死心过。”钟夫人说,“他们要对付的是龚侠怀,主要是因为他们没办法忍受你那么崇拜他,宁愿在他那儿当老妈子,折了咱们‘杀人者死,杀手不死’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