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我比鸡蛋寂寞
这一干武林人物,谁也不服谁,打啊、闹啊、吵啊,还几乎真的红颈子粗脖子的动起家伙来了。
不过,他们的“阵容”也十分可观:“千疮百孔”谢红飞、“山为之开”牛满江、“短指剑”阴盛男、“流云一刀斩”傅三两、饮露真人、餐风长老、“跨海飞天”邢中散、“踏雪无恨”巴勒马、融骨先生、销魂头陀、谢梦真、“神通”莫虚舟,还有才到不久的“刀一出手、人鬼不留”的王虚空,“开天辟地、斧不留人”的丁三通,以及快要赶来会合的“饮酒的小梁”和“无疾而终的蔡小虫”……几乎囊括了平江府和邻近一带各路武林高手,有几人甚至还是从京师赴来共襄盛举的。他们知道群雄要起事,而又知为的是要救龚侠怀,所以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多是因事羁留,身不由己,然则还是心向往之的。
那干汉子一向粗豪,在那儿摩拳擦掌,见有大事可为,莫不激奋高昂,大声谈笑。宋嫂则走到一旁,忧心忡忡了起来:
龚大哥,今日平江府里,聚齐了一干武林雄豪。他们聚在这里,不为什么,只为了要给你尽一点力。千古功过惟一笑,纵是流萤也点灯。你说过。我们大家聚在这里,来救你,不知怎的,我总是心乱。
我们能救得着你吗?要是救不着会怎样?我们会怎样?你又会怎样?明明是我们在设法救你,可是,我总是心中默禀着,仿佛你就在那云深不知处,洞透这一切,关照这一切……好像你不是被我们救的人,而是保佑我们的神一样。
馊样的!我怎会这样想的呢!这样想是不好的。龚大哥,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你进去也已超过半年了吧?里面可有练功?可冷着么?不,可热着吧?可有没有看书?你一向都喜欢读那些书,也劝我们多读些书,你说书读得好武功也会好些,人品也会提高,可是我总觉得读书是读书,武功是武功,正如做人是做人,做官是做官一样。有些人,明明是坏人,可是官做得很大,官位也坐得很高。论学问,大家就别跟您比了,连我宋嫂,赫,也差那么老远的一大截!花与杀人,本无相干。可是你说:花也是一种杀人的方法,用的是它的美丽!我不明白,我听不懂。可是我就算听明白听不懂也记得你说过的,我不是朱星五,也不是高赞魁,他们说跟你雪冤,但你还是冤到现在,他们不是忘了你,就是防着你。他们都比我有识见,有学问,可是他们都忘了你的话。
你不在的日子,我寂寞如常。不止如常,还寂寞如泉涌呢。我活着,便是为了救你、助你,为了和你重整诡丽八尺门.不为这个,我便活着而无等待了。人生到此,岂不是可以死了?有时候,我看着一粒鸡蛋,它没有破,也没有裂,更未曾孵过小鸡。它静静的,一个响午,又一个晌午的度过。纹风不动,匕鬯不惊。我觉得我比鸡蛋寂寞。而我怀里的刀,已经开始冷了,不久就要锈蚀了,大概只有“怀龙刀”比我更寂寞。那刀,是你送的。连刀光都是。
我宁可跟你一道,闯天下,闯江湖;喝酒、杀人、快意长歌;论文、定计、械斗长街。不像现在,连长街也是寂寞的,仿佛这条走了十数年的街,现在已我不认识他,他不记得我了。也罢,日后有人会问我,我会告诉他:我看过那么一场热闹的孤寂!
罢了罢了,反正,您就快要出来了。我们都在等你。
我们都在等着救你。那天我走过二嫂亭的时候,一只喜鹊正对着我叫,我就知道,你快要出来的了。前天晚上,我在山老的田里掘白麻,居然挖出了一条当归!当归当归,不就是说,你快回来了么!这一定的了。这必然的了。昨天。我和老牛、小阴掷骰子,一掷,一个“豹子”!你看,我运气都那么好,你还会坏么!你就快回来的!相书不是说,浓眉虎眼、剑眉星目的人运势很强的么……哎,却不知为何,有好些细眉长目的人,都飞黄腾达,终生无险无灾,而且也不学无术、学无所专,却生财有道、头要是道,而你长相那么好,却有此劫!到底是我不会看相、还是相学不准?都不管了,好运气就要来了,我快能再见你了……再见到你时,我不是谢梦真,我仍是宋嫂,你门下的一位弟子,一个宋嫂,一名管家婆!我只想与你炉火纯青,不敢同你登峰造极。因为我不配。我别的不要,只求江湖上有人说那么一句:“要杀龚,先除宋”这就是我莫大的心愿、心头最大的愉悦!
……只是,既然快与你相见,我心里头,却为何总是觉得你在那么的远?那么的远,那么的远好像见面是一个从来没去过也没听过的地名似的。
宋嫂正想得入神,忽听有人问:“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