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麟趾春深,玉堂厥浅

  阳光明媚的三月天,和缓的微风吹得窗上的素纱帘飘飘荡荡,犹如轻云拂面。

  童率百无聊赖,以丹田运气,不断吹动那帘子,变换它飘动的方向,似在和春风玩耍。

  黎启臣依然在药浴,蒸腾的水汽让他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鼻尖额头沁满了细小的汗珠。也许是因为热,他的衣襟敞着,领口也褪向后背,露出修长的脖颈,白得像玉,一道手指粗的浅浅痂痕横亘在脖颈上面,像玉上的瑕。

  晏薇端坐在书案前,埋头读书,浑然不理会周围发生了什么。累累的简牍,摊开的、卷好的,堆满了整个书案,正是那些医书。

  童率信手拿起一卷医书,展开看了两眼,又放了回去,说道:“这书有什么好看,真是气闷!”

  晏薇笑道:“你看不懂,当然觉得没什么好看,若是闲得没事儿,不妨再续些热水来。”

  童率一跃而起,一蹿一蹦地走到门口,开门对侍立在外的一个仆从道:“小哥,去烧点热水好不好?”一边说,一边促狭地捏那仆从的胸口。

  那仆从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脸登时红了,低低应了声“是”,扭头便走。

  童率见他如此,更觉有趣,挥手做作地说道:“快去快回哦!不要让我等得心焦哦!”门旁的另一个仆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童率转头盯着他,又板起脸来,装作若无其事。

  童率把脸凑过去,贴近他的脸,一脸认真地道:“哥哥!碍眼的走了,我们玩吧!”惊得那仆从退了几步,连连摇手。

  童率哈哈一笑,转身进屋,顺手把门带上了。

  黎启臣蹙眉低声道:“之前门口有人守卫吗?”

  童率也收敛起笑容道:“昨天才开始有的……”

  黎启臣道:“依你看,是怎么回事?”

  童率摇头道:“不知道……”

  晏薇插口道:“不管怎样,只求平平安安到夏至,你这条腿就算彻底痊愈了。这里的药材都是上好的,节气也合适,能在这里疗伤,倒是我们的造化了。”

  黎启臣和童率对望一眼,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那仆从提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身后却跟着坎兑公子,只见他笑吟吟地走到晏薇身边,问道:“需要笔墨抄录吗?你若不惯用简牍,我那里还有上好的缣帛。”

  晏薇抬头道:“不用了,我只是想多查阅些书,弄清楚父亲那张缣帛上的疗法。”

  坎兑公子道:“你其实不必那么上心的,生死有命,不可强求……”

  晏薇道:“总要先尽到人事,然后再听天命,才是正理。总不能不交手便认输吧?”说着伸过手去,去搭坎兑公子的脉搏,“看你气色很是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这么一说,黎童二人也向坎兑公子看去,只见他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气,嘴唇也苍白无华,别说是医生,便是寻常人也能看出他身体不适。

  坎兑公子却像被蜇了一般,抽回手说道:“我没事。”说完转身箕踞在床上,呼吸粗重,一言不发,和他平素温文尔雅的举止大相径庭。

  晏薇更觉情形不对,起身走过去要再度搭脉,却被坎兑公子一把推开。

  童率见晏薇被推了一个踉跄,不由得大怒,刚要发作,却见坎兑公子脸色更青,嘴唇白到全无血色,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四肢也开始挛缩僵硬。童率从未见过这种情景,一时竟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晏薇叫了一声:“快来帮忙!”他才反应过来,帮着晏薇让坎兑公子平躺在床上。

  此时坎兑公子已经全身是汗,蜷缩得像一张弓,眼神迷离,神志也似乎不清醒了。两只前臂像被桎梏住一样,紧紧贴在一起,举在胸前,两手攥成拳头,顶在咽喉上,脉门完全被挡住了,晏薇用力去掰,却掰不开。童率也去帮忙,哪知道竟也无法把他两手分开。

  晏薇摸了摸坎兑公子颈部的脉搏,又用食指沾了一下他额上的汗,用中指对着搓捻了几下,又凑到鼻端闻了闻,继而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黎启臣大急:“别——”伸出手来拦挡,身体失去平衡,险些将浴桶掀翻了。

  晏薇一脸迷惑地看着黎启臣,又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他为何这么惶急,柔声道:“就算他身上有毒,汗也未必有毒,就算汗中有毒,舔一下也无妨的,你无需急成这样。”

  黎启臣大叫:“来人!”

  外面的仆从应声而入,竟有七八人之多。这些人似乎早已见惯这情景,七手八脚地抱过几床锦被,堆在坎兑公子身上。又取出一匹白素,要将坎兑公子和床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