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笑调纨绔,谁识景天之祖
千佛塔正在南坛湖中的小岛上。
此刻正是午后,虽然日光西斜,却甚是明亮。日光之下,南坛湖水波光粼粼,湖心小岛上蓬勃的春树也仿佛笼罩着一层光芒。千佛塔就在湖心岛畔,被参差的绿树簇拥,九层的高塔如同一个威严的高僧,在满眼春光中对着整个陈州城俯瞰。
千佛塔每层高挑的檐脊上,蹲坐着佛教经义中的辟邪瑞兽。不过云天河几人此刻隔着湖水,离得很远,只能依稀看得出一点微小的轮廓。时时吹拂的清风中,倒是千佛塔挑檐上悬挂的铜铃,在春风中叮铃作响,借着高度在陈州城中传出很远。
千佛塔本身并无什么出奇,此刻远观,并没多少好看。要帮助琴姬完成心愿,还要看夜里潜入佛塔,那时才见真章。不过,在湖畔这番游走,倒也不是全无收获。那些徜徉湖边的游人歌女,一些对话让云天河几人不仅了解了陈州的风土人情,还对先前少年偶尔遇见的琴姬有了更深的理解。
比如,靠近南坛湖畔的那条街上,有一座档次不低的青楼,名为“倚栏歌榭”;路过它时,云天河三人听那些歌女议论道:
“今日湖畔弦歌台,人比平时多些,是不是因为那个琴声歌声呢?”说话的这位,正是在倚栏歌榭前迎宾的杜鹃姑娘。她好像还不知道琴姬,在云天河他们路过时,还在跟身边那位叫金盏的姐妹说道:“金姐姐,你听,这湖畔传来的曲声,不像是我们歌榭里姐妹弹奏的……那么好听的曲子,到底是谁呢?”
她的姐妹金盏答道:“具体是谁,姐姐也不知。不过我也听了好一会儿,那弦歌台中的女子,弹唱都有几分能耐。凭她的本事,就算去了京城,也是不愁吃穿的。”
“你们还别说,”一个叫楚师儿的歌女说道,“我来陈州这里比你们都早,最近几日一直听弦歌台上有曲声传来,我总觉得耳熟。似乎在数年前,我在这南坛湖畔,曾有听过……”
“我也有些耳熟。”这时候搭茬的,却是一位正在倚栏歌榭门前徘徊的书生。他叫陈久,刚才内心中正做着思想斗争:“是遵圣人教诲,去前面的书斋看书,还是进了倚栏歌榭,看望熟悉的姑娘,跟她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思想斗争正到了最紧张激烈的时候,陈公子听到门口这几位姑娘的话,便插话道:“不怕你们不高兴,那女子弹的曲子真好听,比你们这里很多姑娘都强多了。也不知跟你们楼中头牌姑娘‘玉芙蓉’比起来,谁的琴技更好?”
“当然是我们家玉芙蓉姐姐更好了!”虽然平时对楼中头牌心有嫉妒,但这时候杜鹃和金盏却异口同声说道,“那女人的曲子,有时凄凄切切,哪有咱们玉姐姐的风骚喜庆?”
“非也,非也。”陈公子的书生脾气上来,摇了摇头道,“曲子好坏,却非决于悲喜。以小生看,却还是湖畔那人技高一筹。”
“真是个书呆子……”听陈久这么说,杜鹃和芙蓉虽然秉着友善服务的职业道德,表面不再反驳,但内心里却对这位不识货的公子哥儿很是不满。
他们这番对话,不仅路过的云天河几人听见,那个正在二楼轩窗前倚栏眺远的玉芙蓉也听到了。她刚才也在窗前,仔细辨听琴姬的歌声,心中暗自比较。她在琴乐上是真有研究和造诣的;此时听了陈久的评价,她秀眉紧蹙,无奈想道:“陈州之人,只说我唱的曲儿不如琴姬唱的。但他们却不知道,我唱的是‘燕乐’,她唱的是‘清乐’,曲风本就两属,怎么能放在一起比呢?”
正这么想着,她的目光无意中朝楼下一看,恰好与云天河的目光相对。
“咦?”玉芙蓉一愣,“这是谁家的小哥儿?眼神这般清澈!”
作为倚栏歌榭的头牌名妓,玉芙蓉算是阅人无数;她目光跟云天河一对,便立即感觉到这位少年的不凡。当然,云天河本身的容貌清俊英朗,对玉芙蓉来说也比较养眼;但她眼光极为老辣,发现这少年最不凡的,还是那世间罕有的清澈眼神。那一瞬间,玉芙蓉几乎有种错觉:这哪是眼神啊,简直就跟从来没受污染的深山清泉寒潭一样,虽然隔出很远,都能感觉出那种清寒通透的灵澈感!
就在玉芙蓉惊讶感慨之时,偶尔抬头的云天河也是一愣:“咦?这楼上的女孩儿,也挺好看呢。”不过他也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身边一人拉走了。不用说,这位及时出手之人,正是韩菱纱。她一瞥少年,见他朝二楼张望,便忽然责任感满满,觉得自己有必要看好少年,不要让他来自山野的纯天然心灵被这红尘青楼污染。
云天河三人离开倚栏歌榭不久,忽看见街边停着一辆马车。街畔垂杨柳下,这马车形制高大,纹饰华美,那辕前拉车的骏马也是通体雪白,浑身上下没一根杂毛,显然不是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