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霞煮云蒸 伤心完宿劫 郎情妾意 刻骨说相思
偏偏那幻景竟如真的一样,越来越可怖。有时神魂颠倒,身子发冷发热,如在水火之中。不消多日,业已坐得形消骸散,再也支持不住。还待强撑,金针圣母已经走来相唤道:“痴孩子,这头一条道路你是走不成的了,另外再想妙法吧。”龙姑还想口硬时,当不住金针圣母把她在幻景中许多丑态都点了出来,这才哑口无言。金针圣母道:“这比不得炼剑时打坐修内功,每日有一定时间修炼,况且那个是着相的。这种面壁功夫最难,是不着相的。比如你想学飞针,已动一念,再想此念不应有,便由一念化亿万念,哪能不起妄想和幻景?慢说是你,连我也未必能行。你如真能一年面壁,不起一念,你已成了道,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处?因为你虽有遗传恶质,天分却是上等,我望你过切,才叫你试试。万一你在一念初起时能够还光内视,转入空灵,岂不大妙?那日我话未说完,见你也不问明如何坐法,急于尝试,满腔侥幸之心,那样心气浮躁,便知这条路走不通了。这都怨我们作父母的不好,先给你留下孽根,不能怪你。第二条路,是想叫你答应我屏绝世缘,学我闭门修道。这几日一想,这还是不行。一则你学成之后,绝不能安分,学而不用,学它何为,你岂肯心甘?如今之计,只有趁你天真未凿,给你觅一佳婿。你虽浮荡,如果夫婿才貌双全,样样合你心意,你夫妻恩爱情浓,也不会再去寻别人的晦气了。”当时龙姑闻言,觉得母亲竟看出自己将来不知如何淫贱似的,好生心中不服。但是一想起幻景中经历,不禁面红耳热起来。便答道:“不管如何,反正得将飞针传我。”
从此,金针圣母为了这事,又二次带了女儿出山,到处物色乘龙快婿。知道凡夫俗子,决非女儿所喜。各大正派虽然对于门下弟子,一任他缘法根行,不禁婚姻,但是教规极严,像自己女儿这样的必然不允,徒自丢人,甚或闹出事来。自己正悔误入旁门,又不愿在旁门中去寻求。为难了多时,才想起藏灵子新创青海派,他虽非正教,也非旁门,介于邪正之间,教规也还不恶。便带了女儿赶到云南,随即登门领教。先和藏灵子结为朋友,然后观他门下弟子,只有一个熊血儿,不但资禀特异,品貌超群,而且是个童身,样样都中自己的意。于是先征求了龙姑意见,然后向藏灵子委婉求亲。藏灵子早知熊血儿尚有尘缘未了,该有这一段孽缘,毫不迟疑,点头应允。不过说熊血儿学业未成,要三年之后,才能与龙姑正式结为夫妇。成婚以后,如要夫妇同居,只能住在柴达木河畔;否则,熊血儿每年只有两个月住在龙姑那里,其余十个月,是要在柴达木河授业的。金针圣母虽然道法高强,却未料出藏灵子别有深心,以致后来出了多少变故,弄巧成拙,结局异常之惨。又加上龙姑与熊血儿本有孽缘,一见倾心,只求得嫁此人,任何条件均可应允。当时两下订了成约同完婚之期。金针圣母带了龙姑,喜孜孜地回转姑婆岭,尽心尽力将九九八十一根玄女针传授了龙姑。龙姑本来绝顶资质,不消一两年,已将飞针运用得出神入化。到了第三年上,金针圣母送女儿到柴达木河畔,与熊血儿完姻。龙姑生具孽根,婚后愉快,自不必说。
谁知三朝以后,熊血儿便入宫听讲,虽然晚间回来,竟是同床异梦。过了几日,龙姑实实忍耐不住,便问丈夫何故如此薄情。熊血儿道:“我师父是五百年童身,照他老人家所修的道行,原可肉身成圣。谁知前些年往仙霞采药,无心邂逅孽缘,坏了道基,须经一次兵解,才成正果。这才知道无论多大本领,强不过缘孽数运。重又改定教规,不禁门下弟子有婚姻之事。我与你本有前缘,所以岳母当时一提便即应允。夫妻恩爱,我岂不知。只因当初我和师文恭师兄俱是承继师父道统之人,可惜师师兄为人刚愎,喜欢同许多异教中人来往,未免在无心之中造了许多孽因,师父说他前途十分难料,由此对我瞩望更切。本门道法最为难学,欲要精通,非数十年苦功不可。我入门才只十余年,离学成还远,偏偏只剩数十年光阴,师父便要兵解。师父想在兵解以前,将道法全数传授于我。每年只有八月底至十月初是归藏时期,不练功夫。除此之外,每天都得加紧苦修。现在正是三月还好,一入五月,不但不能和你恩爱,有时你我虽在一处,连面都不能见了。我因破了色戒,将来也得和师父一样,经过兵解才能修真。再在炼法期中动了情感,一个走火入魔,不但不能承继师父道统,连身子都化成飞灰了。当初师父和岳母说,每年只有两个月与你同住姑婆岭者,就是为此。我想人如同朝露一般,你如能暂时容忍,等我将道法学成,岂不天长地久,何计这片刻欢娱呢。”龙姑因他说得理对,无法驳他,心中好生不快。其实熊血儿也非常贪爱龙姑,只是师父一向严厉,言出法随,不得不遵罢了。龙姑虽然后来十分淫贱,当时还是少女初婚,丈夫又是自己看中,不能埋怨母亲,并且也羞于出口,只是气闷在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