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几乎跪了

赵然一入紫宸殿,便收到两位大修士传递的善意,一个是许云璈,称他为“忘年交的弟子”,另一个是杨真人,赞他是块“好材料”,顿时就令其他人感到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问询才好。

杨真人倒也罢了,这位真师堂中的坤道素以爱才而闻名,最喜点拨年轻才俊,她对赵然的天赋异禀青睐有加也不难理解。

只这许云璈比较令人头疼,此人是真师堂中全真一派的重量级人物,刚才议公事的时候和他有所冲突并不打紧,但此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所谓馆阁修士不入十方丛林,已经转化为针对个人而议,议的是人而非事,若是因此和他牵扯上纠葛,那就有点得不尝失了。

众修士正犹豫间,又听武阳钟笑道:“致然,今日招你前来,是关于十方丛林草拟的一道诏令,说是不让修士入十方丛林为道职。事不辨不明,既然这道诏令由你而起,便请你过来分说分说。你也不用畏惧,有什么就说什么,这里没人会凭白冤枉你,也没人敢这么做!”

武阳钟极具偏向性的补刀,更令紫宸殿中冷场,这下子是真没什么人开口了,连陈善道和郭弘经两人,也为堂下这位黄冠境的小修士侧目,心说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为何武阳钟和许云璈连连为其撑腰?当真是匪夷所思,回去却要仔细查一查了。

其他人都不发话,那就只有张云意出面了。

“赵致然,十方丛林草拟的诏令,你知道么?”

“回大天师,小道听说过。”

“这道诏令,是典造院左殿主景致摩所拟,据他说,之所以草拟诏令,是由你而起。”于是,张云意便将刚才景致摩陈述的三个问题简单复述了一遍,问:“对此,你有何话说?”

赵然看了看旁边肃立的景致摩,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向他躬身道:“见过景殿主。”

景致摩冷哼了一声,将头扭过一边。

赵然无奈,转向张云意,道:“此事由我一人而起,无论对错,赵致然甘愿领罪。”

张云意皱眉道:“这是何意?”

赵然道:“说起来,争论此事的对错,其实已经无关打紧。我之修行与旁人不同,若想体悟道心,便需要做事,只有真正做实事、做好事,为百姓谋福,才能破境顺遂、修炼圆融。说来惭愧,适才杨真人说我赵致然资质根骨俱佳,我之修行的确于此有关,但其实更仰仗于我在谷阳县布道。所谓大道千条,我选其一,我老师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想来这便是我的道。”

杨真人点头插了一句:“倒也别具一格。”

赵然续道:“现下因我修行之故,得罪了景殿主,从而引发了十方丛林道友们的芥蒂,想要断了修士们在十方丛林任职的念头,如此一来,我赵致然岂不罪孽深重?将来再有如我一般,须得在十方丛林中任职,在繁华俗世中修行的道友,岂不是白白断了修行大道?故此,有任何处罚,我赵致然都愿意承受,只求大天师、大真人,求肯诸位前辈,万万不能通过这份诏令,实在是大道难得啊!”

武阳钟问:“你怎么得罪景殿主了?”

赵然迟疑道:“这个……都是一点小小的私人恩怨,事关景殿主对我的误会,小道也不知该不该说……”

一旁的景致摩忍不住喝道:“赵致然,你要记住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私人恩怨?什么误会?不要胡扯!你在真师堂上也敢信口雌黄,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说的?你哪里还有个修士的样子?简直是无赖小儿!”

赵然任他喝骂,并不回嘴,只是走到他面前,连连稽首道:“景殿主,小道给景殿主赔不是了,景殿主愿打愿骂,小道都任凭处置。只求景殿主给如我一般的修士留条活路,我的修行可以断,别人不可以啊,别人是无辜的……”

景致摩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痛快,但又忍不住有些心惊,暗道赵致然当真是个人物,能屈能伸,今日见形势不妙,居然舍得如此放下身段向我求饶,想必将来若是得志,也必不会容我!不行,今日非得将他逐出十方丛林不可!

于是冷着脸道:“你这是说哪里话,我可当不起!我此番是为公而非私,这道诏令不是贫道一人所定,而是简寂观八大执事房所有同道们的心声。”

赵然苦苦哀求:“景殿主,求你撤回诏令吧,我赵致然给你下跪了还不成么?”说着,作势就要跪下去。

景致摩退了两步闪到一边,冷冷道:“我一个小小俗道,当不起你这大修士的跪拜!”这句话景致摩憋了一年多,此刻见赵然向自己认错服软,心里格外痛快,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可痛快是痛快了,刚一说出口,立时反应过来场合不对,可说出来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哪里收得回去,顿时冷汗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