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疯狂之子
斯蒂芬看着德留特,可那人对女孩的断言并无异议。
“你叫你父母去当史林德?”斯蒂芬问道。他努力想弄清这句声明的含义。“你们干吗这么做?”
斯蒂芬打量着这个女孩,想找出她并非普通女孩的迹象,或许是苍老的灵魂被换进了年轻的身体,又或者是某种与人类有相似之处的生物,就跟蜂鸟和蜜蜂的类同点一样多。
然而,他所看到的,却是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那奇特而漫长的时刻。那些孩子和成人不同,他们并未赤裸身体:女孩穿着件黄色的宽松女装,那衣服垂在她肩上,就像一口狭小的铜钟。袖口处有些褪色的刺绣显示出有人——母亲、祖母、姐姐、甚至是女孩自己——曾试图对这件衣服装饰一番。
她很瘦,可她的双手,脑袋,还有穿着牛皮拖鞋的脚都显得很大。她的鼻梁略有坡度——那依旧是少女的鼻子,但她的脸颊已然丰盈,正逐渐显出女人的模样。在黯淡的光中,她的双眸似乎是淡褐色的。她一头棕发,头顶和发梢处色泽稍浅。他能想象她站在牧场上,戴着三叶草项链,玩着“摇摆石桥”或者“果林女王”的游戏。他能看到她旋转着身体,衣摆飘飞,就像宽大的礼服裙。
“森林病了,”女孩说,“疾病在四处传播。如果森林死去,世界也会随之灭亡。我们的父母违背了古老的律法,把疾病带到了森林里。我们只是要求他们让事物回归正轨。”
“当你吹响号角时,就把荆棘王召唤到了这个世界,”德留特解释道,“可我们世代都在为荆棘王之道做准备。十二年前,我们德留特举行了上古仪式,进行了七次献祭。十二年——橡树每次心跳的间隔——这就是大地最终将他释放所需的时间。
“在这十二年间,每个在森林的神圣土地上降生的孩子,孕育他们的子宫都受过芹叶钩吻和橡树,梣树和檞寄生的抚摸。他们生来就属于他。当他苏醒时,他们也会苏醒。”
“我们立刻明白哪些是非做不可的,”女孩接过话头,“我们离开了家园,我们的镇子和村子。那些小到没法走路的,我们就背着。当父母们找来时,我们就把情况跟他们说了。有些人很顽固:他们不愿喝蜜酒,也不吃肉。可大多数人都照我们说的做了。他们成了他的军队,将侵蚀森林的腐朽扫清的大军。”
“蜜酒?”斯蒂芬问道,“那就是大锅里的东西?夺走他们心智的是蜜酒?”
“叫蜜酒只是为了方便,”德留特说,“它可不是用蜂蜜提炼的。它是奥斯赛弗,生命之水,它是奥斯赛奥特,诗意之水。而且它不会夺走什么——只会恢复我们的心智。它让我们回归森林,恢复健康。”
“我的错,”斯蒂芬说,“那些把我带到这儿的史林德似乎很……疯狂。顺带说一句,这个奥斯赛弗该不会是用像是人类肢体做出来的吧?”
“你所说的疯狂是神圣的,”女孩没理睬他的问题,而是回答,“他在我们心中。没有恐惧或猜疑,没有痛苦或欲望。在这种状态下,我们能听见他的话语,得知他的意愿。也只有他能够拯救世界,免于被从其根部攀援而上的热病所害。”
“我给弄糊涂了,”斯蒂芬说,“你说你们自己选择变成现在的样子,说你们这些难以言表的罪行是正当的,因为世界生了病。很好,那么:疾病是什么?说真的,你们又在对抗什么?”
德留特笑了。“你总算问对问题了。你已经开始明白他为何召唤你,又为何命令我们将你带来了。”
“不,我不明白,”斯蒂芬说,“恐怕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德留特顿了顿,同情地点点头。“我们也不该对你解释。不过我们会带你去见愿意解释给你听的那个人。明天吧。”
“在那之前呢?”
德留特耸耸肩。“这儿是哈喇族聚居地的旧址。很快它就会被毁掉,可如果你想探索一番,敬请自便。想睡在哪儿都行:等时间一到,我们就会找到你。”
“我能要个火把或者——”
“巫火会陪伴你的,”德留特说,“而且这些房子有自己的照明装置。”
斯蒂芬在黑暗狭窄的街道上穿行,本想选出优先勘察的目标,却发现自己被城市本身的景色征服了。两侧的房屋是街道的边界,其高度通常为两或三层,有时甚至高达四层。街道纤细得不可思议,大多相互交会,其余的则被狭窄的巷道分隔开来。尽管全由岩石砌成,却给人以蛛丝般轻柔的感觉,而当巫火飘近时,街面便闪烁微光,就像打磨光滑后的玛瑙。
起初的几座建筑里住着更多孩童。他能听到笑声,歌声,还有轻柔的梦呓声。如果他竭尽全力,就能听清至少一千个孩子的低语,或者更多。特别小的几个孩子在哭泣,可除此之外,他没听到任何可以归咎于恐惧、愤怒或是失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