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
他的高烧始终未退,但断肢逐渐愈合,科本终于宣布手没有任何危险了。詹姆等得极不耐烦,只想将赫伦堡、血戏班和塔斯的布蕾妮统统抛下。一个真正的女人正在红堡里等他。
“我把科本也派去,一路照顾你回君临。”离别的那天清晨,卢斯·波顿补充,“他有一个美好的愿望,希望你父亲出于对他疗伤的感激,能迫使学城归还他的颈链,你父亲能要求学城归还他的颈链,为此将感激不尽。”
“我们都有美好的愿望,如果他让我的手长回来,父亲会封他做大学士。”
铁腿沃顿负责护送,他直率、粗暴而残忍,打心眼里是位单纯的士兵。詹姆一辈子都在和这种人打交道。他们会服从杀人的命令,会乘战斗后的火气奸淫妇女,会四处烧杀掳掠,但一旦战事结束,也会默默还乡,放下长矛,拿起锄头,迎娶邻家的闺女,生出一大窝唧唧喳喳的孩儿来。这种人虽然无条件服从,却没有勇士团那种极其残暴邪恶的个性。
这个清晨,阴冷的灰色天幕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雨,两队人马同时离开。伊尼斯·佛雷爵士的队伍已于三天前动身,沿国王大道,直向东北,波顿将随他而去。“三叉戟河涨了水,”他告诉詹姆,“连红宝石滩也不好过。你会替我向你父亲致以亲切问候的吧?”
“如果你也替我向罗柏·史塔克致以问候的话。”
“我会的。”
许多“勇士”聚在院子里干瞅着他们,詹姆策马跑过去:“佐罗,非常感谢你给我送行。帕格,提蒙,你们会想我吗?夏格维,没有临别的玩笑?忍心让我闷闷不乐地上路?罗尔杰,来和我吻别的吧?”
“滚,残废。”罗尔杰道。
“悉听尊便。但请你们记住:我会回来的,兰尼斯特有债必还。”他调转马头,朝铁腿沃顿和他的两百精兵飞驰而去。
波顿大人将他打扮成威武的骑士,但少了右手,这副造型实在可笑。詹姆腰挂长剑与匕首,马鞍上有盾牌和头盔,暗褐色外套下穿着锁甲,但他不是傻子,不会佩戴兰尼斯特的雄狮纹章,更不会选择御林铁卫的纯白纹章——这本是他的权利。相反,他在军械库里找来一张破旧不堪、打扁砸烂的盾牌,上面隐约可见罗斯坦家族金银底色上的大黑蝠纹章。河安家来赫伦堡之前,罗斯坦家族是这里的强势领主,却在几世之中断子绝孙,所以不会有人出来抗议他盗用纹章。他不要当任何人的亲戚,任何人的敌人,任何人的护卫……换言之,他任何人都不是。
两支队伍结伴走出赫伦堡的小东门,六里之后,分道扬镳。沃顿率队沿神眼湖畔的小路南下,他决定不走国王大道,而是沿农间小道和打猎路径行进。
“国王大道比较快。”詹姆一门心思只想见着瑟曦,若行军速度够快,甚至能赶上乔佛里的婚礼呢。
“我不想惹麻烦,”铁腿说,“天知道国王大道上会有什么埋伏。”
“可你无须害怕吧?手下整整两百人呢。”
“不错,但别人的队伍也许更庞大。大人要我确保将你平安无恙地送回君临,我得遵令行事。”
这条路我走过,不出几里,望着湖边一座荒芜的磨坊,詹姆反应过来。当年那个磨坊小妹朝我羞赧微笑的地方,如今青草长得老高,他仿佛还听见磨坊主的叫喊:“去比武大会的路您走反啦,爵士先生!”好像我还不知道似的。
伊里斯国王为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授职仪式。他穿着白色鳞甲,跪在国王帐前的青草地上,宣誓守护他的君主。全天下的人注目观瞻。当杰洛·海塔尔爵士扶他起身,为他系上御林铁卫的雪白披风时,响彻云霄的欢呼,至今声犹在耳。但那天夜里,伊里斯就翻了脸,他宣布自己无需七名铁卫的守护,命詹姆赶回君临去保护王后和小王子韦赛里斯。白牛自告奋勇地要求代他前往,以便他能参加河安大人的比武会,却被伊里斯一口回绝。“他不会取得任何荣耀,”国王说,“他现在是我的人,再不属于泰温。我叫他怎样,他就得怎样。我下令,他服从。”
这时,詹姆方才醒悟:为他赢得白袍的既非武艺和技能,亦非清剿御林兄弟会时的英勇。伊里斯看中他只为了侮辱他父亲,只为了剥夺泰温公爵的继承人。
即使到现在,事隔多年,想起那段时光,依旧让他痛苦。那天晚上,他披着崭新的白袍,骑着优良的骏马,连夜南下,去守护一个空空如也的城堡。少年热血,壮志难酬。他不止一次想把白袍脱下,高挂枝头,一走了之。但已经太迟了。他向着全天下发过誓,御林铁卫是要终生不渝的。
科本靠过来:“您手不舒服?”
“我缺了手才不舒服。”黎明总是最难受的时光,因为在梦中,詹姆都能回复完整。半梦半醒间,他能感觉到手指的抽搐。这只是一场噩梦,内心的一部分喃喃自语,始终不肯相信现实,一场噩梦。梦,总是要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