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第2/4页)
但艾莉亚看见那座塔里有烟升起,一扇拱窗下还用锁链牢牢系着一艘宽敞的平底船。此船有十来个桨架,船头和船尾各一只巨大的木雕马头。这就是双头马,她明白过来。甲板中央有个茅草为顶的木船舱,猎狗将双手拢在嘴边厉声呼喝,两个人从里面走出,第三个人出现在圆塔窗户内,端一把上好弩矢的十字弓。“你想干什么?”第三个人隔着盘旋的棕色水流喊。
“载我们过去。”猎狗大声回应。
船里的人讨论了一会儿。其中一人走到栏杆边,他是个驼背,灰白头发,胳膊粗壮:“这可不便宜。”
“我有的是钱。”
有的是钱?艾莉亚疑惑地想。土匪们抢走了克里冈的金子,也许贝里伯爵留给他一些银币和铜板。搭船过河只需几个铜板……
船夫们又开始讨论。最后,那驼背转身喊了一声,舱内又走出六个人,全戴着兜帽挡雨,其他一些人从塔楼要塞的窗户里挤出来,跳下甲板。他们中有一半人长得跟那驼背颇为相像,似乎是他的亲戚。人们解开锁链,取出长长的撑篙,并将沉重的阔叶桨扣入桨架。渡船摇摇晃晃、缓缓地向着浅滩驶来,船桨在两侧流畅地划动。桑铎·克里冈骑下山冈,迎上前去。
等船尾撞上山坡,船夫们打开木雕马头下一扇宽门,伸出一条沉重的橡木板。陌客在水边畏缩不前,但猎狗双膝一夹马腹,催它走上跳板。驼背在甲板上等着他们。“湿透了吧,爵士?”他微笑着问。
猎狗的嘴抽搐了一下。“妈的,我只要你的船,少给我东拉西扯。”他翻身下马,把艾莉亚也拽下来站在身边。一个船夫伸手去拉陌客的缰绳。“不行。”克里冈道,说时迟那时快,马已同时开始提腿踢人。船夫向后跃开,在满是雨水的甲板上一滑,坐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
驮背船夫不再微笑。“我们可以载你过河,”他板着脸说,“收一枚金币。马匹再加一枚。那男孩也要一枚。”
“三枚金龙?”克里冈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三枚金龙能买下这条该死的船了!”
“去年也许可以。现在水位这么高,我需要额外人手来撑篙划桨,以确保不会被一下子冲下去一百里,滑进海中。你自己选,要么付三枚金龙,要么就教这匹该死的马在水上行路吧。”
“我喜欢诚实的强盗。就依你。三枚金龙……等安全抵达北岸就付。”
“现在就要,否则我们不走。”那人伸出一只厚实而布满老茧的手,掌心向上。
克里冈“咔哒”一声松剑出鞘:“你自己选,要么北岸拿金币,要么南岸吃一刀。”
船夫抬头瞧着猎狗的脸。艾莉亚看得出,对方很不满意。十来个人聚在他身后,都是拿船桨和硬木撑篙的壮汉,但没一人上前帮他。他们合力也许可以压倒桑铎·克里冈,但在将猎狗制伏之前,很可能会有三四人送命。“我怎么知道你会信守承诺?”过了一会儿,驼背问。
他不会的,她想喊出来,但咬紧嘴唇。
“以骑士的荣誉。”猎狗严肃地说。
他甚至不是骑士。她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那好吧,”船夫道,“来,我们可以在天黑前将你送过河。把马系好,我可不想它半路到处乱窜。如果你和你儿子想要取暖,船舱里有个火盆。”
“我才不是他的笨儿子!”艾莉亚愤怒地吼道——这比被当做男孩更糟。她太生气,差点自报身份,可惜桑铎·克里冈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后领,单手将她提离甲板。“闭上该死的鸟嘴!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他剧烈地摇晃艾莉亚,晃得她牙齿哒哒作响,最后松手扔开,“进去烤干,照别人说的做。”
艾莉亚乖乖照办。大铁火盆里闪烁着红光,使得房间充满阴郁滞闷的热气。站在它边上暖暖手,烘干衣服,本来挺舒服的,但她一察觉到脚下的甲板开始移动,就从前门溜了出去。
双头马缓缓地滑出浅滩,在被水淹没的“哈洛威镇”中行进,穿过烟囱和屋顶。十来个人使劲划桨,一旦太靠近岩石、树木或塌陷的房屋,另外四人就用长篙撑开。驼背是掌舵的。雨点敲打着甲板光滑的木板,溅在前后两个高耸的木雕马头上。艾莉亚又全身湿透,但浑不在乎。她想看看,等待逃跑的机会。那个端十字弓的人仍站在圆塔窗户内,当渡船从下面滑行而过时,他的目光一直尾随。她不知这是否就是猎狗提及的鲁特爵爷。他看上去不像领主。但她看上去也不像小姐呀。
一旦出了镇子,进入河里,水流陡然变强。透过灰暗朦胧的雨幕,艾莉亚辨出远方岸边一根高高的石柱,显然标识着靠岸之处,随即又意识到他们已被冲得偏离了方向,正往下游而去。桨手们划得起劲,跟狂暴的河流拼争。无数树叶和断枝转着圈迅速经过,仿佛是从弩弓里弹射出来的一样。拿长篙的人们斜身撑开任何过于接近的物体。在河中央,风也加大,每当艾莉亚扭头望向上游,就会扑面吃一脸雨水。甲板在脚下剧烈晃动,陌客一边嘶鸣一边乱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