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佬

他首先听到的是姑娘们的吠叫,它们一路狂吠着往栏里赶;接着是踏在石板上的马蹄声,这让他立刻惊起,锁链叮当作响。由于脚镣不满一尺,他只能以小碎步前进。这样子走不快,但他尽最大努力从小床上跳下来,连蹦带跳地上去迎接。拉姆斯·波顿老爷回来了,他的臭佬得去服侍。

阴冷的秋日天空下,猎手们鱼贯奔入大门。骨头本当先,姑娘们在他周围咆哮吠叫。接下来是剥皮人、酸埃林和挥舞着油亮长鞭的舞蹈师达蒙。大小瓦德骑着达斯丁夫人送的灰色小马。老爷自骑“血子”,一匹脾气能与老爷本人相提并论的红色公马。老爷正在纵声长笑。这可能是件大好事,也可能是大坏事,臭佬为此惴惴不安。

母狗们被他的气味吸引,直冲他奔来。这群猎狗喜欢上了他,他和它们一起睡,有时骨头本还让他分享它们的晚餐。此刻母狗们叫嚣着冲过石板地,绕着他转圈,争相跳跃去舔他污秽不堪的脸,或咬他的腿。梅森特咬紧他的左手猛摇,力道之猛,臭佬不由得担心自己会再失去两根手指。红简妮将他当胸撞翻在地,这母狗精瘦干练,肌肉结实;臭佬却肌肉松弛,白发灰肤,骨质疏松,饿得半死不活。

等他将红简妮推开,挣扎着跪下时,骑手们已纷纷下马。二十来人骑马出去,现今原封不动地回来,这只意味着搜索失败。看来没好事。拉姆斯老爷讨厌失败,他会伤害别人来泄愤。

其实近些日子,老爷收敛多了。荒冢屯里毕竟驻扎着波顿家需要拉拢的各路盟军,拉姆斯老爷不能轻侮达斯丁家、莱斯威尔家和自家麾下的小领主们。他在他们面前总是彬彬有礼、笑脸相迎,但关起门来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为符合霍伍德伯爵和恐怖堡继承人的身份,拉姆斯·波顿精心打扮了一番。他的斗篷乃是用几张上好狼皮缝成,足以抵挡秋天的寒风,右肩处用一只露出黄色利齿的狼头搭扣扣紧。他腰间一边挂了把弯刀,那刀像屠刀一样又厚又沉;另一边挂了一把长匕首和一把弯曲的剥皮小刀——小刀尖端是个勾,极锋利——这三把刀都有黄色骨柄。“臭佬,”老爷坐在血子高高的马鞍上叫道,“你也太臭了吧。我在院子对面都能闻到你的味道。”

“我臭我臭,老爷,”臭佬必须这么回答,“请您原谅。”

“我给你带了件礼物,”拉姆斯扭身伸手,从马鞍后抓了样东西抛来,“接着!”

戴着脚镣手铐、又缺了手指的臭佬比那个不知道自己名字的男孩笨拙得多。那颗头打中了他残缺的手掌,从他手指的断桩上弹开,落在他脚上,洒出一堆蛆。那颗头结满血块,面容几不可辨。

“我叫你接着,”拉姆斯喝道,“给我捡起来。”

臭佬试图抓住一只耳朵提起那颗头,但他又失败了。头上的肌肤已腐烂变绿,耳朵就在他指间断裂。小瓦德见状哈哈大笑,很快所有人都跟着哄堂大笑。“噢,算了算了,”拉姆斯说,“来照料血子吧。我把这杂种骑得太狠。”

“是,老爷,我就来。”臭佬连忙凑到马旁边,把那颗烂头留给狗们。

“你今天闻起来像猪粪,臭佬。”拉姆斯说。

“对他来说,算是改观喽。”舞蹈师达蒙一边卷鞭子一边笑。

小瓦德从马背上下来。“别忘了我的马,臭佬,还有我小堂弟的马。”

“我的马我自己管。”小瓦德成了拉姆斯老爷最宠爱的好小子,他们一天比一天亲近;但小个子佛雷的想法不一样,他鲜少参与堂哥的残酷玩笑。

臭佬没理会这两名侍从的争吵,径自牵血子去马厩。一路上公马都想踢他,逼得他躲闪着前进。猎手们大步走去大厅,除了骨头本——他正在呵斥争抢那颗烂头的母狗们。

大瓦德牵着自己的坐骑随他进了马厩。解开血子的马嚼子时,臭佬瞥了他一眼。“那是谁啊?”他轻声问,以免教其他马夫听见。

“谁也不是,”大瓦德为自己的灰马卸下马鞍,“不过是路上遇到的老头,赶着一只很老的母山羊和四只小羊。”

“老爷为了山羊杀他?”

“老头称他为‘雪诺大人’。不过那些羊确实美味。我们喝老羊的奶,烤了小羊。”

雪诺大人,臭佬点点头。他用力解开血子的鞍带,锁链咯噔作响。决不能在拉姆斯老爷上火时惹他。当然,他无聊时则更要避而远之。“找着你们家亲戚了么,大人?”

“没找着,我从不认为能找着。他们都死了,威曼大人把他们杀了。我要是他就这么干。”

臭佬什么也没说。祸从口出,即便他在马厩、老爷在大厅也不行。说错一个字,就会付出一根脚趾,甚至一根手指的代价。好歹我能保住舌头。老爷不会割我的舌头。他要听我凄厉地惨叫、听我苦苦哀求他放过我。他喜欢我的哀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