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

整整七天昏昏沉沉的大雪之后,太阳终于在接近午时破云而出。有的地方雪堆得比人还高,好歹道路在事务官们的整日清扫下,还算通畅。长城反射日光,每条裂缝和罅隙都闪着淡蓝光芒。

琼恩·雪诺站在七百尺高的绝顶,俯视鬼影森林。北风卷过脚下的树林,将树冠上轻薄的冰晶纷纷吹落,犹如展开一面面冰旗。除此之外一片沉寂,了无生机。但他并不能完全放心。他怕的不是活物。即便如此……

云开日现,风雪已停。再赶上这么好的机会得等一月,甚至一季。“让伊梅特集合新兵。”他吩咐“忧郁的”艾迪,“准备护卫队,十名装备龙晶武器的游骑兵。我希望他们一小时内启程。”

“是,大人。谁来指挥?”

“我亲自来。”

艾迪的嘴往下撇得比往常更厉害。“有人会说司令大人安全暖和地待在长城后面更好——不是我说的啊,但有人会这么说。”

琼恩笑了。“最好别当我面说。”

一阵疾风吹把艾迪的斗篷吹得呼呼作响。“还是下去吧,大人。这风想把我们推下去,可我还没学会飞啊。”

他们乘铁笼返回地面。狂风呼啸,宛如小时候老奶妈故事里冰龙的吐息。沉重的铁笼摇摇晃晃,好几次擦上长城,刮下细小晶莹的冰晶,在阳光中闪耀飞舞,好似破碎的玻璃。

玻璃,琼恩沉思,或许有用。黑城堡需要临冬城的玻璃花园,那样在深冬也可种菜。最好的玻璃产自密尔,但纯净的整幅玻璃价钱等重于香料,绿玻璃和黄玻璃又不顶用。说来说去还是钱。只要有足够的金子,我们就能把吹玻璃的学徒和熟练玻璃工从密尔请到北境,以自由为代价让他们传授技术。这样做行得通。只要有金子。可惜我们一贫如洗。

长城脚下,白灵在雪堆里打滚。大个儿冰原狼似乎很喜欢新雪。他看到琼恩,便跳起来,抖掉残雪。“忧郁的”艾迪说:“他和您同去?”

“是的。”

“他是匹聪明的狼。我呢?”

“你不用去。”

“您是位明智的领导。白灵是更好的选择,我可没利齿来撕咬野人。”

“若诸神保佑,我们不会碰上野人。我骑那匹灰色阉马。”

消息在黑城堡里传得飞快。波文·马尔锡踏着重重的步子来马厩见琼恩时,艾迪还在为灰马备鞍。“大人,我希望您慎重考虑,新人可以轻松地在圣堂宣誓。”

“圣堂是新神的家,而旧神居住在森林里。尊崇旧神的人得在鱼梁木下发誓。你跟我一样清楚。”

“纱丁来自旧镇,艾隆和艾蒙克来自西境。他们不属于旧神。”

“我没有强迫大家信仰什么神,大家可以自由选择七神,抑或红袍女的光之王。既然他们选择了树,就得接受相应的考验。”

“哭泣者可能还在外面候着呢。”

“即便下雪,去小树林也不到两小时骑程。我们半夜前就能回来。”

“这太久了,不明智。”

“是不明智,”琼恩说,“但很必要。这些人要把生命献给守夜人,加入延续数千年不动摇的兄弟会。誓言重要,传统也重要,是它们将我们凝聚在一起,无论尊贵低贱,年幼老迈,卑鄙高尚。它们让我们做兄弟。”他拍拍马尔锡的肩膀,“我保证,我们会回来。”

“是啊,大人。”总务长说,“但回来的是活人,还是挖出眼睛插在枪上的首级呢?您回来时已是黑夜,有些地方的积雪有齐腰深。我知道您带的都是老手,这敢情好,但黑杰克布尔威也熟悉这片森林,您叔叔班杨·史塔克也——”

“我有他们没有的东西。”琼恩转过头,打个呼哨。“白灵,过来。”冰原狼抖掉背上的雪,小跑到琼恩身旁。游骑兵们为他让路,一匹母马嘶鸣起来,向外躲避,罗里使劲拽缰绳才控制住。“长城是你的了,波文大人。”他拽着马缰,牵马走向大门,通过蜿蜒狭窄的冰隧道。

冰墙之外,高大的树木安静伫立,满目银装素裹。游骑兵和新兵们整队时,白灵一直在琼恩的马旁绕来绕去,停下来不断嗅探,吐息在空气中凝成白霜。“怎么了?”琼恩问,“有人?”他目力所及的森林空无一人,但他实在看不了多远。

白灵冲向森林,从两株披着厚厚白斗篷的松树间钻过,消失在一片白雪中。他想打猎,但猎什么呢?琼恩不像担心自己的队伍那样担心冰原狼。白林里的白狼,静如影,野人发现不了他。他也不用找,白灵想回来自会回来,急也没用。

于是琼恩轻踢马腹,率领大家进发,他们胯下矮种马的蹄子踏碎地表的冰层,陷入下面的软雪中。他们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入森林,长城在身后慢慢缩小。

士卒松和哨兵树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冰柱从阔叶木光秃秃的褐色枝干上垂下。尽管去白木林的小路早被踩了出来,琼恩还是派大麦汤姆前去侦查,大里德尔和长镇的卢克也钻入森林,分头去东西两面,担任队伍侧翼的警戒斥候。这三个都是老到的游骑兵,装备了铁刃和龙晶,马鞍上挂着号角,需要时可以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