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躲避风暴之所
接连几天,佩林在烦恼中与图亚桑一同向东南方前进。旅族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他们没有需要着急的理由,从来都没有,五颜六色的马车要到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很高之后才会启程。下午刚刚过了一半,如果他们认为遇到了一处合适的宿营地,他们就会停下来。狗儿们轻松地跑在马车旁边,小孩子经常也会和它们跑在一起,马车绝不会甩下他们。佩林曾经试着向他们建议每天走得更远一些,更快一点,他们却只回他一阵笑声,或是反问他一句:“啊,你要逼可怜的马儿那么辛苦地工作吗?”
佩林惊讶地发现艾莱斯也变得和旅族一样从容不迫。艾莱斯不会坐在马车上,他更喜欢走路,有时候他会在队伍前面大步慢跑,但他从没建议他们离开旅族队伍,或者是催促旅族加快速度。
这个留着大胡子、满身毛皮的人,在温和的图亚桑中间是如此与众不同,他只要站在马车中间,任何人都能一眼就认出他来。不仅是衣着的巨大差异,艾莱斯有种狼一般的慵懒和优雅,不断地散发出危险的气氛,如同火焰散发出热量,奇异的衣着只是更加强了这种印象而已。与旅族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特征就更加明显。旅族则不分老少,全身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没有任何危险,只有快乐。他们的孩子拥有十足的活力与动感,即使是头发灰白的老人在走路时也都迈着一种不失尊严,却又如同舞蹈般充满韵律感的步伐。所有人仿佛都是要立刻就开始起舞的样子,即使在他们站立时,即使在营地中极少数没有音乐的时间里也是如此。小提琴、长笛、洋琴、筝和鼓,在马车周围演奏出阵阵悦耳的旋律,无论是在宿营时还是在行进时,都是如此。快乐的歌,轻松的歌,逗笑的歌,哀伤的歌,即使半夜在营地中醒来,也仍然能听到轻柔的乐音。
每辆马车上的人都会向艾莱斯点头微笑,每一堆营火旁的人都会向他问候致意。这一定是匠民对于外人一贯的态度——欢迎、微笑。但佩林已经了解到藏在这种友善表面下的东西——半驯化的鹿所拥有的警戒。有些事深埋在给予伊蒙村人的微笑里——匠民对自身安全的疑虑,而且经过了数天之后仍然少有消减。对于艾莱斯,这种疑虑尤其强烈,如同盛夏阳光下热空气的闪动。在他看不到的角落,他们会毫不掩饰地看着他,仿佛在怀疑他要做什么。在他走过营地时,他们随时准备起舞的步伐,也随时准备逃跑。
对于叶之道,艾莱斯绝对比佩林更觉得不舒服。在图亚桑身边,他总是抿着嘴唇,那种表情不是自觉高人一等,也绝不是蔑视图亚桑,但他显然宁愿待在别的地方,可能任何没有图亚桑的地方对他来说,都要比这里更好。但如果佩林提出要离开这支马车队,艾莱斯都会要他稍安毋躁,等几天再说。
“你们在遇到我之前过了一段苦日子,”当佩林第三或是第四次这么建议时,艾莱斯说,“你们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困难,兽魔人和半人在追你们,你们还有两仪师做朋友。”他咬了一大口霭拉的苹果干馅饼,一边咧嘴笑着。即使当他笑的时候,佩林仍然觉得那双黄眼睛让人惶恐不安,更别提笑意极少会触及他的眼睛。艾莱斯在林的篝火旁安顿下来,像往常一样拒绝坐在圆木上,“用不着赶这种该死的路,急着把你们送到两仪师手上。”
“如果隐妖找到我们呢?我们只是坐在这里,又怎能让它们远离我们?三只狼挡不住它们,旅族在这种事上也无能为力,他们甚至无法保护自己。兽魔人会杀光他们,而我们要对这样的灾难负责。不管怎样,我们迟早要离开他们,也许早一点会比较好。”
“某个东西告诉我应该等一下,几天就好。”
“某个东西!”
“放松,小子,命运到来的时候就应该接受。该逃的时候就逃,该战斗的时候就战斗,可以的时候就休息。”
“你说的是什么,某个东西?”
“吃点馅饼吧!虽然霭拉不喜欢我,但她在我来访时也会给我吃好东西。匠民的营地中总是有好食物可以享用。”
“那个‘某个东西’是什么?”佩林继续问着。“如果你知道什么事,但不告诉我们……”
艾莱斯皱起眉,盯着手中那块馅饼,然后将它放下,掸掸两只手。“某个东西。”他耸耸肩,仿佛同样不明白那是什么。“某个东西告诉我,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待,再等几天。我并不常有这种感觉,但我早已学会信任这种感觉。它在过去救了我的命,这次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但这很重要,这够清楚了。你想要赶路,那就走吧!但我不走。”
这就是艾莱斯给佩林的全部解释,无论佩林问多少次都是这样。他就这样悠闲度日,和林聊天,吃东西,用帽子遮住眼睛打盹,拒绝讨论离开的问题。某个东西让他留下来,某个东西告诉他这非常重要,要离开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吃些馅饼,小子,不要自寻烦恼。吃些炖菜,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