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昏
由法达瑞斯麦护卫着,兰德走到了枪姬众在鲁迪恩的住所。白色的阶梯像这座巨大的建筑物一样宽,每一级台阶都相当高,台阶一直通向一排带有螺旋形凹槽的六十尺高的圆柱,亮蓝色的柱子在黄昏时分完全变成了黑色。这座建筑的外表镶嵌着由光滑的瓷砖组成的图案,白色和蓝色的螺旋形给人一种没有尽头的感觉。圆柱上方有一扇巨型彩绘玻璃窗,窗子上是一名十五尺高的黑发女子,穿着工艺繁复的蓝色长袍,高举右手,既像是在赐福,又像是在命令军队停步,她的面孔同时表现出静穆和冷峻。无论她是谁,她肯定不是艾伊尔人,艾伊尔人不会有她那样白皙的皮肤和黑色的眼睛。也许,她是一位两仪师。兰德在鞋跟上敲了敲烟斗,将它塞进外衣口袋,然后才踏上台阶。
除了奉义徒之外,男人不允许走进枪姬众的屋檐,在荒漠中任何聚居地,任何男人都不可以。即使是部族首领,或者枪姬众的男性血亲也要为此而付出死亡的代价,而且实际上艾伊尔男人从不会想到这件事。实际上,任何战士团的屋檐都只允许本团成员和奉义徒进入。
守卫在青铜大门两侧的两名枪姬众相互打了个手势,看了走过圆柱的兰德一眼,然后又对视着咧了咧嘴。兰德希望自己能知道她们用手语说了些什么。即使是像荒漠这样干燥的地方,青铜也会在岁月中失去光泽,不过奉义徒已经重新把这扇大门打磨成像新铸的一样。现在它们敞开着,那对守卫也没有做出任何阻拦他的动作,亚得凌等人紧跟在他身后。
大门里面,宽阔的白色走廊和巨大的房间里全都是枪姬众,她们靠在颜色鲜艳的坐垫上,保养武器,玩着翻线圈、棋,或者是千花,那是一种艾伊尔游戏,方法是用几百种雕刻成不同样式的小石片铺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当然,她们中间还有许多奉义徒,他们无声地来回穿行,忙碌着侍奉、擦洗、整修等各种工作。在高高的灯架上,奉义徒们已经点亮了许多盏灯,从陶制油灯到战时掠夺的镀金灯盏、这座城市中找得到的高立灯一应俱全。在大多数房间里,地板和墙壁上都铺缀着华美的地毯和颜色鲜亮的织锦,式样繁复到难以想象。墙壁和天花板本身也都装饰着精细的镶嵌绘图,那上面描绘的是荒漠中从不曾见过的森林、河流和天空。
无论老少,那些枪姬众们在见到兰德时都会对他报以微笑。有些人会亲切地向他点点头,甚至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人会大声地问候他,问他在这里过得如何,有没有吃饭,他是否想让奉义徒为他送去酒和水。兰德微笑着一一做出简单的回答。他很好,既不饿也不渴。他一直没有停下脚步,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也从不减缓前进的速度。如果放慢脚步,就难免会停下来,而他今晚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
法达瑞斯麦以某种方式接纳了他,有些像对一个儿子,又有些像对一个兄弟。年纪显得并不重要,已经有着白发的女子也会像对待兄弟那样一边品茶一边和他聊天,只比他大不到一岁的枪姬众也会关心他在骤冷骤热的环境里穿的衣服是否合适。她们自然而然地这样对待他,而他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阻止她们对他婆婆妈妈的照料,似乎惟一的办法只能是对她们全体使用至上力。
他曾经想过让其他战士团为他提供护卫,也许可以是山马塔——岩狗众,或者是艾散多——红盾众。鲁拉克在成为部族首领之前就是红盾众的一员,但他有什么理由能做出这种改变?当然,他不能说出真正的理由。只要想想该如何对鲁拉克等人解释就让兰德感到头痛。艾伊尔的幽默感就是这样,即使是总冷着一张脸的汉也会大笑着折断他的肋骨。任何理由都有可能会冒犯所有枪姬众的荣誉,至少她们在屋檐外面极少会那样对他婆婆妈妈。在这里,不会有外人看见她们做了什么,那些奉义徒也都清楚,不能把屋檐内发生的事透露出去。兰德曾经说过:“枪姬众会维护我的荣誉。”每个人都记得这句话,枪姬众为此而感到无比骄傲,仿佛他让她们全都坐在了王座上。然而,最后他却发现她们是以她们自己的方式维护着他。
亚得凌等五名枪姬众离开他,加入她们的朋友之中,但他在沿着宽阔的白色螺旋阶梯向这座建筑的高层走上去的时候从没有落单过。他几乎每走一阶都要回答相同的问题。不,他不饿。是的,他知道自己还没适应这里的炎热。不,他并没有在阳光下停留太长时间。他耐心地承受着这一切,直到他踏上那扇巨大玻璃窗上方的第二层时,才终于松了口气。在这里的宽走廊和继续向上的阶梯上没有了枪姬众和奉义徒,赤裸的墙壁和空旷的房间与第一层相比,显得格外清冷。但在走过下面那一层之后,兰德发现孤独真是一种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