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混乱

像平时一样,佩林在第一缕曙光出现之前就醒了。也像平时一样,菲儿已经起身出去了,如果她愿意,她能让自己发出的声音比一只老鼠更小。佩林怀疑即使自己在躺下一个小时之后就醒来,菲儿还是会比他更早起床。帐篷帘已经挂起,帐篷帷幕的底边也略微卷起,一阵阵上升气流从帐篷的天窗吹走,足以造成一种凉爽的假相。佩林在找衬衫和马裤的时候真的打了个哆嗦,现在应该还是冬天,即使天气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

佩林在黑暗中穿好衣服,用盐刷了牙。他不需要灯光,当他蹬上靴子,离开帐篷的时候,看见菲儿的新仆人们已经奉菲儿的命令,在稀微的灰色晨光中开始收拾东西了,有些人提着点亮的油灯。领主的女儿需要仆人。佩林觉得自己应该早安排这件事。在凯姆林,菲儿训练了一些两河人。但为了保密的需要,不能让这些人跟着他们。吉尔师傅肯定想尽快回家,蓝格威和布琳肯定要跟着吉尔师傅,但也许麦玎和莉妮会留下。

盘腿坐在帐篷旁边的亚蓝站起身,静静地等待着佩林。如果佩林没有阻止他,亚蓝就会睡在帐篷门前。今天早晨,他穿着红白色条纹的上衣,只是白色显得有一点脏。即使在这里,他的狼头柄佩剑仍然竖在肩后。佩林将斧子留在帐篷里,并且很高兴能摆脱掉它。塔兰沃仍然佩着剑,但吉尔师傅和另外两个人都已经把剑搁起来了。

菲儿一定在注意着佩林,佩林刚一走出帐篷,她便向帐篷一挥手,清晰地下达了命令。麦玎和布琳提着油灯,飞快地从佩林和亚蓝身边走过。她们的下巴紧绷着,身上散发出决绝的气味,她们都没有对佩林行屈膝礼,这对佩林而言是一个惊喜。莉妮行了屈膝礼,她将膝盖稍稍一弯,就向前面那两个女人追了过去,一边还低声嘀咕着:“应该知道自己的位置。”佩林怀疑莉妮属于那种认为自己的“位置”应该是管理者的人,不过,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想的。看样子,不止是在两河,全世界都通行这个道理。

塔兰沃和蓝格威紧跟在那些女人身后,蓝格威像塔兰沃一样向佩林严肃地鞠了一躬,塔兰沃的脸色几乎是铁青的。佩林叹了口气,鞠躬向他们回礼,他们全都愣住了,张大了嘴瞪着佩林。直到莉妮向他们喊了一声,他们才跑进帐篷。

菲儿向佩林抛来一个笑容,然后就向大车队走去。贝瑟·吉尔和塞班·巴尔沃分别走在菲儿的两侧,不停地和她交谈着。两个男人各提着一盏油灯,为菲儿照路,当然,还有十来个笨蛋一直跟在菲儿身旁,菲儿的说话声只要稍一提高他们就能听见。他们抚弄着剑柄,盯着周围昏暗的树影,像是在提防着,或者说是盼望着敌人的伏击。佩林挠了挠下巴上的短须。菲儿总是能找到大量的工作填满自己的时间,没有人能把这些工作从她的手里接过来,没有人敢。

第一抹阳光刚刚显露在地平线的时候,凯瑞安人已经在大车周围开始忙碌了。菲儿走近他们的时候,他们的速度明显加快;当菲儿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几乎已经是跑起来了,手中的油灯在昏暗的晨霾中不停地晃动。习惯农场生活的两河人已经开始做早餐。一些人围绕着篝火笑闹嬉戏,一些人还在半睡半醒中恹恹地咕哝着。不过大多数人都在工作了,还有几个还想懒在毯子里的也被踹了起来。格莱迪和尼尔德也起来了,他们总是远离他人,穿着黑色的外衣,藏在树林中的阴影里。佩林从没有见过他们脱下那身外衣的样子,而且他们永远都是将钮扣一直系到领口。无论在日落时那身衣服是什么样子,等到日出的时候,它们永远都是一尘不染、平整如镜。现在那两名殉道使正在以整齐划一的步伐练剑,这是他们每个早晨必做的功课,这总比他们在晚上进行的修炼要好。当他们盘腿坐下,双手放在膝头,盯着远处的某个地方时,没有任何人能看出他们在干什么,但营地中所有的人都会尽量远离他们,即使是枪姬众也不会在那种时候踏进他们的视野。

少了某件事,佩林带着惊讶的心情意识到这一点。每天早晨,佩林走出帐篷遇到的第一个人都会端给他一碗稠燕麦粥作为早餐,不过今早菲儿似乎是太忙了,忘记了这件事。佩林心情愉悦地向篝火走去,希望这次他至少能自己盛一碗燕麦粥。这真是个小小的希望。

佛仑·巴斯特是个下巴上有一个凹痕的瘦子,他在半路上拦住佩林,将一个雕花碗塞进佩林的手中。佛仑来自于靠近望山的农场,佩林跟他并不是很熟识,不过他们曾经一起打过一两次猎。有一次佩林帮助他从水林的泥沼中救出他父亲的一头母牛。“菲儿女士请我把这个给你,佩林,”佛仑担忧地说,“你不会告诉她我忘记了吧?是不是?你不会说的?我找到了一些蜜,我在这里面放了好大一块呢。”佩林竭力不让自己叹气,至少佛仑还记得他的名字,也许佩林没办法为自己做一点哪怕是最简单的事,但他要为在这片树林中吃饭的人们负责。如果没有他,他们现在会和家人在一起,准备一天的农场工作,挤牛奶、劈柴,而不是担心在日落之前是否会被杀死,或者不得不去杀人。佩林几口吞下加了蜂蜜的燕麦粥,回头吩咐亚蓝去吃早餐,但亚蓝立刻显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让佩林不得不收回自己的命令。于是亚蓝就跟着他开始环绕营地的巡行。这并不是佩林喜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