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色彩的乱流

佩林没有发觉自己也在移动,直到他看见自己低伏在快步的脖子上,紧追在亚甘达身后。积雪没有变薄,地面没有更平坦,光线也没有更亮,但快步以最快的速度疾奔在树影中。它不愿让花毛马跑在自己前面,而佩林更是催逼它加速再加速。对面过来的骑马人是艾莱斯,他的胡子铺散在胸前,一顶宽边帽遮住了他的面孔,毛皮衬里的斗篷挂在他背后。他身边的艾伊尔人是枪姬众之一,黑色的束发巾裹住了她的头脸,一条与雪地同色的白斗篷罩住了她灰褐绿色交杂的外衣和长裤。艾莱斯和一名枪姬众,其他人没有回来,一定是因为菲儿已经被找到了,一定是。

亚甘达催赶着坐骑,毫不在意他和这匹花毛马的脖子是否会跌断,花毛马不止一次跃过凸起的岩石,在雪地里踢起一片片雪沫。但快步在跑到艾莱斯面前时超过了它。而亚甘达已经高声吼道:“看到女王了吗,马奇拉?她还活着吗?告诉我!”那个枪姬众名叫伊琳达,在她被太阳晒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向佩林举起了一只手,这也许代表问候,也许是同情,但她仍然继续向前大步滑行。当艾莱斯向佩林报告的时候,她的报告目标则是智者们。

“你们找到她了?”佩林的喉咙突然干得如同塞满了沙子,他已经等待了这么长时间。亚甘达闭上了嘴,但他在护面甲后面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扭曲了,他知道佩林问的并不是雅莲德。

“找到了我们一直在跟踪的沙度。”艾莱斯的语气相当谨慎。他的双手按在马鞍头上。即使是艾莱斯,与狼同行的、传奇的长牙,在如此长时间的睡眠不足和长途跋涉之下也显露出了疲态,他的脸上满是疲惫,只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在帽檐的影子里熠熠发光。在他浓密的胡子里和一直垂到腰际、用一根皮绳束在脑后的长发中出现了许多灰色的条纹,佩林认识他以来,第一次感觉他显出苍老的样子。“他们聚集在一座被他们占据的大型城镇里,就在距此将近四十里的一处脊原上。他们没有设置盘查外人的岗哨,被派出去的沙度似乎都是为了抓捕逃跑的囚犯,所以我们能靠近那里,仔细观察。但,佩林,他们的人数比我们预想的要多。枪姬众说,那里至少有九个氏族,再算上奉义徒——就是那些穿白袍子的人,那里的人口可能和梅茵或艾博达的人口相当。我不知道那里有多少持矛战士,但据我观察,一万人是肯定有的。”

绝望在佩林心中纠缠、扭结,他的嘴已经干涩得发苦,即使菲儿现在奇迹般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大概也说不出一个字了。一万名雅加德斯威,而且艾伊尔人中的织工、匠人和已经放下枪矛的老人在遭到攻击时,同样会立刻成为强有力的战士。他只有不到两千名枪骑兵。即使与同等数量的艾伊尔人作战,他们也不可能取胜。还有不到三百的两河人,他们的长弓能够在远距离对敌人造成沉重伤害,但也不可能挡住一万人的冲锋。这么多沙度艾伊尔能够轻而易举地粉碎马希玛的强盗团伙,如同猫杀掉一窝老鼠。即使算上殉道使、智者和两仪师……伊达拉和另一些智者并不具备导引的能力。但佩林知道,十个氏族中差不多会有五十名能够导引的女人,也许没有那么多,但佩林这一方力量的劣势仍然没有丝毫变化。

佩林努力压制住不断涌出的绝望感,直至最后一丝这样的感觉被他的怒火烧光。一柄锻锤中容不下任何绝望,无论是十个氏族,还是全部沙度部族,他们劫走了菲儿。他必须找到救出菲儿的办法。

“那里有多少沙度又有什么关系?”亚蓝问,“有成千上万的兽魔人杀进了两河,但我们一样杀光了他们,沙度不可能比兽魔人更可怕。”

佩林眨眨眼,惊讶地发现亚蓝就在他身后,还有贝丽兰、加仑恩和两仪师。当他奔向艾莱斯的时候,他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已经视而不见了。模糊的身影排列在树丛中,亚甘达带出来的士兵仍然保持着刚才的队形,但贝丽兰的卫兵已经面朝外,将他们环绕在中心。智者们站在这个保护圈的外面,正在听取伊琳达的报告,她们的表情都很严肃。伊琳达的声音很小,偶尔会摇摇头,她显然并不比艾莱斯更乐观。佩林一定是在刚才的奔跑中丢了篮子,或者把它扔掉了,现在那只篮子正挂在贝丽兰的马鞍上。贝丽兰的脸上有一种……那是同情吗?佩林希望光明能烧了自己,他已经太累了,累到无法思考。只是,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清醒地思考。对于菲儿,他的下一个错误很可能会是最后一个错误。

“匠民,据我所知,”艾莱斯平静地说,“你们在两河是透过前后夹击打垮了兽魔人。你有什么好计划,可以对这群沙度发动前后夹击?”亚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艾莱斯在他拿起剑之前就认识他,亚蓝不喜欢回忆那段岁月,虽然他还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