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晚(第3/9页)

躺在自己的窄床上,琪纱将一床羽绒被和两张羊毛毯盖在她身上,让被子一直盖到她的下巴。然后,她拿起餐盘,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吾母,您想要我回来吗?如果您的头痛……是啊,那个女人一定是去找伴儿了,否则她早就应该在这里了。”她显然非常看不起“那个女人”。“我可以再为您煮一壶茶,那是一个卖货郎卖给我的,他说那茶对头痛有奇效,还能治疗关节痛和胃痛。”

“你真的认为她是一名轻浮的女子吗,琪纱?”艾雯喃喃地问道。在温暖的被窝里,她有些昏昏欲睡,她想睡过去,但现在还不行。头痛、关节痛和胃痛?奈妮薇听到这个一定会笑破肚皮,也许将头痛赶走的只是那些守护者们喋喋不休的吵闹。“我想,哈丽玛的确有些活泼,但她应该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片刻间,琪纱咬住嘴唇,静静地站在原地:“她让我……不安,吾母,哈丽玛身上有些很不寻常的地方,每次在她身边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那就像是感觉到有人正潜藏在我的背后,或者是有男人在看我洗澡,或者是……”她笑了,但那是一种很不舒服的笑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感觉不对。”

艾雯叹了口气,又向被窝里缩了缩。“晚安,琪纱。”她稍稍导引一下,熄灭了油灯,让帐篷陷入完全的黑暗,“今晚你睡在自己的床上吧。”哈丽玛如果发现有别人睡在她的床上,也许会不高兴。那个女人真的折断了一个男人的胳膊?那个男人一定把她气坏了。

今晚艾雯想要做梦,不那么可怕的梦,至少是她能够回忆起来的梦,她的梦里没有几个能被称为不可怕的。但在做梦之前,她还需要做另一些关于梦的事,所以,她先不能睡过去。她并不需要那些被评议会严格监管的特法器,进入一种恍惚的状态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难的事情,特别是像她现在这么疲惫的时候。

她失去了形体,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中,周围是无以计数的光点,它们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涡流,比最清澈夜空中的繁星更多、更耀眼。它们是所有人的梦,来自所有可能存在的世界,其中一些世界是怪异到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它们都存在于特·雅兰·瑞奥德和醒来的世界之间的这个小空隙中,这个介于真实和幻梦之间的无限空间里。有一些梦,艾雯只需一瞥就能辨认出来。这些光点看上去完全一样,但艾雯认识它们,就如同认识自己姐妹的面孔。对于一些梦,她总是有意地远远避开。

兰德的梦总是被遮盖着,艾雯害怕如果自己往里窥看,他就会知道,而且,那层屏障让她什么也看不见。可惜的是,她没办法通过梦来知道人们在醒来世界的位置。这里贴在一起的两个光点很可能来自相隔千里之外的两个人。盖温的梦牵动着她,她却仓皇地逃开了,他的梦里包含着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危险,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她心中的一部分拼命地想要沉醉在那梦境中。奈妮薇的梦让她停顿了一下,她一心想要让这个蠢女人知道什么是害怕,而奈妮薇一直都对她不理不睬。艾雯不会强迫奈妮薇的意志,把她拉进特·雅兰·瑞奥德,这是弃光魔使的行径,但这的确对艾雯有着不小的诱惑力。

艾雯在不动中移动着,她在寻找一个特别的做梦者,或者说,是希望找到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光点在她周围旋转,当她在这片星海中飘飞时,它们也飞速地从她的眼角处掠过,化成一根根明亮的细线。艾雯希望那两个人之中至少有一个已经睡了,光明啊,现在对任何人来说都已经很晚了。她依稀能感觉到被自己留在醒来世界中的身体,它正在打哈欠,在被子里蜷起了双腿。

这时,她看见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光点,那个光点向她扑飞过来,急速变大,从苍穹中的一颗星星眨眼间变成一轮满月,又变成一道充满她视线的闪光墙壁,仿佛一只有呼吸的活物一样,不停地脉动。艾雯没有碰它,即使对于这名做梦者,这样做也会造成各种复杂的情况,而且,随意进入其他人的梦是很尴尬的事。她的意识跨过自己和这个梦之间那发丝般纤细的空间,小心地开始说话,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传到很远。她没有身体,没有嘴,但她在说话。

伊兰,我是艾雯,我们在老地方见。这里应该没有别人偷听,但也不必冒这种风险。

那团光一下子熄灭了,伊兰醒了过来。但她会记住的,并且知道那句话并非是梦境的一部分。

艾雯移动了,朝向另一侧,或者有些像是走完刚刚迈出的一步,或者说,这两种感觉都有。她移动了……

站到一个小房间里,这里只有一张有瘢痕的木桌和三把直背椅,两扇窗户外是深深的夜色。不过这里有另一种光,和月光、灯光或阳光都不一样,它仿佛来自所有地方,但只够让艾雯看清这个可怜的小房间。在这里,落满灰尘的墙板都被虫子咬坏了,雪花和一点枯枝败叶被风从破碎的窗洞里吹了进来,当然,地板上的雪或者干枯的枝叶总是在不断地变幻着。只是在艾雯一转眼的工夫,甚至就在艾雯的注视下,它们都有可能出现或消失,或者位置发生变化,只有桌子和椅子一直固定在同一个地方。现在这已经不再让艾雯感到怪异,就像一直存在于这里的那种被看不见的眼睛监视的感觉一样,它们都不是真实的,只是特·雅兰·瑞奥德中的现象,一种对真实和梦境的反映,一种混杂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