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阿泰尔想让我们去传播刺客的信仰。这是他当前的打算。当然不光是传播教义,还要在西方成立一个组织。
说来惭愧,我用了好长时间才做出一个完整的行动计划。不过正因为有了计划,所以现在每走一步都十分清晰明朗:他准备将刺客组织的精要托付给我们,打算将火炬传递到我们手中,交给我们(似乎,尤其是我)。
之前得到消息,好战的蒙古人已经开始朝村子这边逼近。阿泰尔认为我们应该在战斗打响之前离开这里。而马费奥,当然也正有此意。由于目睹到这次行动的重要性,他的心思似乎有些蠢蠢欲动。我感到比起继续留在这儿,他肯定更想马上出发。你问他之前每天心不在焉地到处闲晃的毛病?最近差不多全改了。如今我们的情况似乎完全颠倒过来,看样子似乎我比他还急着离开。可以说我比他胆小怕事,也可以说对现实的残酷我理解得更为透彻,因为我发现,其实我和阿泰尔的想法是一致的。要知道在重兵包围之下,马西亚夫早已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事实上,无论蒙古大军会不会入侵这里,我都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在这样燥热的夜晚,我的心早已飞回到故乡。我十分想念我的家人:妻子还有我的儿子,马可。再过几个月他就三岁了,我却几乎很少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一想到这儿我便心如刀绞,我错过教他学习走路,更错过了他牙牙学语的日子。
总之,我觉得这次对马西亚夫的造访也该就此告一段落。不过,大师表示在那之前他还想再见我们一次。有些东西必须要交给我们,他是这样说的,他会带领其他刺客共同出席仪式。那是一件必须被妥善保管的物品,他说,绝不能落入敌人之手:蒙古人或是圣殿骑士。那是他的故事里一直意有所指的东西。我意识到大师话里有话,我对这宝贵的东西会说什么也有所怀疑。现在只能拭目以待了。
与此同时,马费奥一直催我讲完后面的故事,当然这个故事即将临近尾声。听到我说接下来将故事的时间向后推进一段日子,马费奥不满地拉下了脸。阿泰尔当时遍体鳞伤,既背负了耻辱也背负了血海深仇。不过现在,我们要从阿泰尔纵身跳下城墙,之后大概过了二十年的某一天开始讲起。地点也不在马西亚夫,而是在距离那里大约两天路程外的荒漠……
黄昏下,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除了两匹马和一个人。他骑着一匹,用另一匹载满罐子和毛毯,边走边赶马。
从远处望去,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是一个运载货物的商人。走近之后,更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汗水顺着他的头巾流下:这位疲惫不堪的胖商人名叫慕克哈里斯。
他一路走,直到看见远处出现一湾水潭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该躺下歇一会儿了。尽管打算日夜兼程赶回家,但现在这样也是无可奈何:他实在太累了。身下的马蹄像踏出的催眠曲让他一下一下点着头。下巴几乎贴上胸口,不停眨动的眼皮简直马上就要合拢到一起。慕克哈里斯越来越无法抗拒体内不断翻涌的睡意。每每想要入睡,心和大脑都不得不与睡魔展开一番激烈的斗争。他的嘴巴又干又渴,长袍像铅块一样坠在身后。他感到自己的每一块肌肉与骨头都累得要命,想要喝水与躺下休息的意念折磨着他。哪怕稍微休息几个小时,也许就足够他恢复一些体力,顺利返回马西亚夫——好吧,这个想法差一点就战胜了他。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敢停下脚步。不久前他听到一个传言——这附近有强盗和盗贼专门袭击商人,杀人越货。其中尤属一群被法哈德领导的盗贼最为残暴。众所周知,这世上能残忍过法哈德的人,大概也就只有他的儿子贝哈斯了。
据说贝哈斯会将抓到的人头朝下吊起来,然后在人的脖子剖口直开到肚子,将他们慢慢折磨至死。而那些悬挂在外的内脏则成了野狗的美食。更骇人听闻的是,每当他这样杀死一个人,他都会在一旁放声大笑。
慕克哈里斯自然对内脏相当珍惜,他也不想把财产便宜给强盗。要知道,现在马西亚夫的处境每况愈下,百姓的生活越来越难,村民的赋税越来越重。所有征到的钱财都被拿去山岬的城堡——刺客们告诉村民,保护村子的成本一直在增加。无情的刺客首领不断向百姓索取,还经常派他手下的刺客党羽走下斜坡到村里强取豪夺。任何胆敢反抗的百姓都将遭到一顿暴打,然后被驱除出境。无家可归的人只好四处游荡,渴望能找到另一处愿意接纳他们的地方安定下来,或是无可奈何任由遇上的强盗摆布。最近,不少盗贼在马西亚夫平原驻扎。由于这里石地小丘较多,便于埋伏,因此旅人被袭击的事件越演越烈。曾经,刺客们——或者至少刺客的威胁——维护着这条贸易路线的安全。但就如今的情况来看,那些美好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