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得山野入世间

仍旧是一片葱郁的山林中。

仍旧是一堆篝火。

篝火上炙烤着的,仍旧是半扇野猪肉。

只是如今的楚维阳,气势却已经和初从镇魔窟中逃出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身形仍旧清瘦,脸色仍旧煞白。

只是那股病态里,开始有一种锐利的锋芒,教人只一眼看出,就晓得这人的不好惹来。

早先时像是病猫,如今,倒真有了几分病虎的模样。

低着头,楚维阳在用一块兽皮,仔细的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

不远处,被楚维阳一剑刺死的壮硕野猪,还剩下半扇肉摆在空地上。

擦拭干净了长剑,眼看肉也炙烤的差不许多,攥着树枝提起来,也不顾滚烫的热气,楚维阳猛地狼吞虎咽起来。

如今再修行起《五脏食气精诀》来,那穿梭于五脏脉轮的剧烈痛楚,已经被楚维阳所适应,至少,能够做到短暂的忍耐了。

只是回想着昔日里郭典所告知的关隘与要旨,楚维阳暗自思量着,百花楼的人修行方式走得是歧路,如今看,自己所修行的方式,恐怕也非是正途。

煞炁入体,动摇的是楚维阳修行的整体根基!

如今是愈修行愈发有饥饿感,愈是饥饿便愈是要进食来修行,楚维阳吃饭吃得愈是频繁起来,饭量也一顿比一顿要大。

好在也是行走在山林间,吃食尽可自取。

若是在俗世里,只怕腰缠万贯也能教楚维阳吃成倾家荡产。

不过,获取猎物的过程,也加快了楚维阳对于《春时剑》的掌握。

不敢说如马管事所言的那样,炼得通心意,炼得内外交感,但至少三十六式剑招,配上禹步的辗转腾挪,都已被楚维阳用得纯熟了些。

他自认为是纯熟的。

只是剑道对于楚维阳而言是一个极陌生的领域,或许自己的判断并不能作数。

一念及此,正好最后一口将半扇肉吃干抹净。

一边起身,将另外半扇肉挂在火上炙烤起来,楚维阳这才饶有兴趣的看向一旁的马管事。

日子一久,那箩筐显得甚是破败,马管事也愈显邋遢,整个人浑似被泥污严严实实的裹了一层,只是马管事不开口去说,楚维阳也自不去管,任由他越发没有人样子。

“管事,你说我如今的剑法,能不能入眼了?”

回应楚维阳的,是马管事的一声嗤笑。

相处的日子久了,许是马管事也摸准了楚维阳的脉,晓得在修行之类的事情上,只要自己不耍心机,偶然说些过分嘲讽的话,楚维阳也不会有甚么反应。

于是,近些时日里,马管事也愈发因此而放肆。

“哈!入眼?入我哪只眼?哪里的眼?也便是这样的境遇了,倘若是在山门中,倘若你我是师徒传法,剑法炼成这个样子,我需得断你的腿!”

“再者,你这问法就不对。”

“甚么叫入眼?”

“你修行剑法,为的是通自己的心意,为的是坐忘而得剑意,一切进境在于自身,快有快的修法,慢有慢的进展,关别人入不入眼甚么事情!”

“这样的糊涂问题,莫要再来问我!”

“以武入道从来都只有笨办法,哪里什么讨巧的捷径,不过是一遍遍的苦练,等真正通了心意,交了内外之感,无须问谁,自己便是最清楚的、感应最真切的那个!”

一番话说得端是不客气。

原地里,楚维阳却并未动怒,只是脸上的笑意收了收,那一身病虎般的戾气,竟也因之化了几分。

年轻人点点头。

“受教了。”

说罢,又提起半扇肉,大快朵颐起来。

……

马管事说以武入道是笨办法,果然是笨办法。

一路往南行,不知走出了多远的路去,眼见得葱郁丛林都逐渐稀疏起来。

楚维阳这一路上狠吃猛嚼,隐约间连修为境界都看到炼气期中期的门缝儿了,对于《春时剑》的修行,楚维阳也只是愈发熟稔而已。

哪怕马管事一遍遍的教,一点点指点细节,楚维阳都没能够有那种通感与入心的感受。

心中难免为之焦躁。

有时候静下心来,楚维阳也会暗自思量。

照前世里曾经看过的杂书来讲,许是自己这样的人,没甚么剑心剑骨之类的,大约于此道是个不可造就之材。

只是再不可造就,楚维阳也非得修出剑意来。

通身的煞炁,就是催命的符。

这样思量着,楚维阳继续朝前走着,如今步伐能见得沉稳,到底不似曾经那样,一阵风就能吹倒了。

稀疏的丛林中,复又行了一段路。

忽然间,楚维阳的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过了这座山,没有另外一座山要登了。

过了这棵树,也没有另外一棵树在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