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真的都问心无愧吗”
抽烟与喝酒都是成瘾性极高的事,任惟很早以前便都一一学会,不过目前为止都未曾对其中任一染上瘾。
贺奇林等一众友人将此归结为任惟自律性太强,任恒则将此归结为他教导有方,但任惟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与他个人的自控能力、家庭的规训作用都无关,当然也并非是出于侥幸。
真实的原因其实再简单不过——抽烟也好、喝酒也罢,这两件事本身都令任惟兴致缺缺。
初尝酒味,任惟十三岁。
那天家里的佣人都放了假,父母俱不在家,他一个人摸进地下酒窖,出于好奇挑了一瓶外观漂亮的酒想浅尝一口,却不知不觉喝了个干净。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那瓶酒的具体度数,只记得喝下去没多久身体便渐渐生出热意,喉咙也有轻微的灼烧感,除此之外再无旁的感受。
即使他离开酒窖回到房间后便倒头睡去,次日醒来形容潦草,手中还抱着个空酒瓶,心里也不以为意,更不认为那是醉酒行为。
当然,他的确由此得出自己天生酒量不错且喝酒不会上脸的结论,这也成为他日后在应酬桌上谈下一单单合作的独家技巧,令许多人不得不叹服。
初尝烟味,任惟十五岁。
给他递烟的是一名体育生,与他的交情马马虎虎,递的时候估计以为他不会接只是想意思一下,但那天他自己也不知是何种心情作祟,竟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常人都说抽第一口烟很容易被呛到,任惟却是例外。尽管他吞云吐雾的动作稍显生涩,但就神情来看并无太多不适,散漫又从容,好似早已熟稔。
那根烟最后被他摁灭在身侧的一颗树上,随着他的动作,残存红星的一截烟蒂陷进树干的沟壑里,苍白色烟灰簌簌抖落,他人生的第一根烟就此燃尽。
简而言之,这两件事并没能让任惟产生任何类似于愉悦、兴奋、刺激的感受,甚至也不具有任何挑战性。
而这世上的其他事物也大多如此,之于任惟都太唾手可得,诸如金钱、名利、权力,所以都不可贵,都不稀罕。
如果将世界比作一个巨大的游乐场,那么任惟就是通过贵宾通道提早进入游乐场,并早早玩遍所有游戏项目的顾客。整个游乐场也像是被一张巨大的灰白色防尘布笼罩,令本该充斥欢笑声的多彩乐园化为黑白的默剧。因此,旁人期盼已久,排了长队才进入的欢乐场所对任惟而言则枯燥无味。
直到他看到唯一一抹彩色。
那彩色并非出现在游乐场里的任何一个游戏项目里,而是出现在最寻常不过的地砖上,随着一个人一蹦一跳地跃过,灰暗的地砖显出斑斓的色彩,犹如七彩的琴键被一一奏响,连成一支欢乐的乐曲于任惟的耳畔奏响。
任惟的目光移到那人的脸上,发现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在不久之前的迎新典礼上。
他叫什么来着?应……
“应春和,至若春和景明的春和。”心底有道清冽的声音替他回答了。
原本灰白的世界从那天开始渐渐染上色彩:
应春和的眼睛是偏褐色,在阳光下会显出宝石般晶莹的色泽;应春和的皮肤是小麦色,如同面包店鲜烤出炉的小面包般柔韧;应春和的耳垂是淡粉色,跟他的距离越近粉色就会越深……
“好几个老师都说我的色感很好。”应春和说这话的时候很谦逊,垂着眼睫,唯有唇角微翘,泄露一丝年轻人的自得。
任惟在心底认同这句话,只因他亲眼目睹种种温柔色彩于应春和的画笔下诞生,并在他的世界里尽数涂抹。
那年深秋,任惟秉持谨慎原则多次确认:
当他与应春和见面时,心底会产生愉悦的情绪;当他与应春和牵手时,身体里会分泌兴奋的因子;当他与应春和接吻时,脑海里会涌现刺激的信号。
他从而得出结论——他染上了一种名为应春和的瘾,并且不打算戒掉。
由于抽烟只是任惟逃离任家人的借口,他在抽到第二支烟的时候选择了停下,他的母亲陶碧莹正是在这个时候找过来的。
“小惟。”
陶碧莹平素总是妆容精致、衣着华贵,今日打扮倒是难得素净,连最喜欢的珍珠耳环都没戴,整个人难掩憔悴。
她看向任惟的目光里有忧愁,有迷茫,也有关切,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考虑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时间紧迫,便只挑了最紧要的一件说:“你能借妈妈一点钱吗?”
任惟不急不慢地扔掉了指间的那截烟蒂,看神情并不意外陶碧莹会有此等举动,只是问:“要多少?”
“三千万。”陶碧莹将那个数字报了出来,但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这笔钱。
那个数字比任惟预想的倒是要少一些,让他不禁勾了下唇,开玩笑似的道:“妈,这也不是很多。要不你等我爷爷咽气了,兴许遗产能让你分到这个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