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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德丽很友善,她对我说我是很好的,可是她为什么要将我从卢卡斯身边带走呢?汽车摇晃地移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我能感觉到卢卡斯离我越来越远了。他的味道深深地渗透在我的毯子里,我小心翼翼地嗅着,吸到我的身体里。这是我亲爱的卢卡斯的毯子。
汽车在路上行驶时,我闻到了另一些味道。这是各种气味的盛宴,有车子的味道、人的味道、烟的味道,还有那些混杂在其中的熟悉的味道。篱笆、门、灌木丛、妈妈、卢卡斯,还有我。汽车越开越远,熟悉的味道逐渐分离,越来越清晰。随着汽车前进,那些味道逐渐变得统一,在风中清晰可辨。对我来说,那些味道合在一起就是我的家。我们沿途能闻到许多相似的气味,但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它们与我家的味道区分开来。当好心的奥德丽放我下车小便时,我还认得出家的方位。我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心想着,那就是我的家吧。
卢卡斯也在那边,但我们没有往那边走。奥德丽把我带到了另一个地方。我和一个叫作洛蕾塔的女人、一个叫作约瑟的男人、一条大狗、一条小白狗、两只猫和一只鸟一起,在一间房子里待了很多天。小白狗的名字叫作罗斯科(意思是小调皮),没人教过它“不能吠叫”。大狗叫格鲁普(意思是坏脾气),毛发是浅棕色的。它行动缓慢,已经衰老了,从来不叫,整天都无精打采的。两只狗的体形都比我小,两只猫习惯对我视而不见,而小鸟在我嗅它的笼子时会盯着我看。
我很悲伤,第一天我什么也没吃,第二天也是。后来我意识到,卢卡斯送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等他,于是我开始像其他狗一样认真吃我的食物。我要做的,就是尽我所能表现得最好,这样卢卡斯才会来接我。
他们给我的床散发着许多狗和至少一只猫待过的气味,浓烈得刺鼻。我把沾满了卢卡斯味道的毯子拉到床上,这样在我睡觉时,就好像有他陪在身边一样。
约瑟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他那张又大又柔软的椅子上。他喜欢用碗吃东西,趁洛蕾塔不在的时候,他会偷偷给我一小块咸咸的食物。我经常在约瑟的椅子旁边乖乖坐好。我知道他给我零食吃是因为我表现好,就像卢卡斯给我奶酪一样。
洛蕾塔对我很好,会跟我说我是个“好女孩儿”。她房子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四面围着木头做的篱笆。早上,她带我们到院子里散步,我们会在那里大小便。罗斯科还会对着篱笆吠叫,而格鲁普则会躺在阳光底下晒太阳。如果下雨了,格鲁普很少会去院子里淋雨,总是回到门边,躺在那儿的小毯子上。罗斯科也会跟着快跑回来,然后站在格鲁普旁边,对着门叫,直到洛蕾塔把门打开。
后院中间堆着许多松散的木片,我喜欢在那里排便。那里还有许多木头做的我不认识的东西,我知道其中有一个是秋千,还有一个是有台阶和斜坡的滑梯。
洛蕾塔和约瑟都不会将球扔到滑梯上,不会让我在球弹到另一边之前将它咬住,这使我更加想念卢卡斯了。如果他来接我,肯定会那样做的。我们会在后院一起玩耍,他把球扔上滑梯,而我将球接住。然后他会对我说:“好样的,贝拉!”我能想象到那时的他会露出的笑容,以及他的手抚摩我的毛发的感觉。
每次去后院,对我来说都是一次探索味道的机会。奥德丽载我到洛蕾塔和约瑟家的路上,我学会了如何区分气味。空气中各种房子、狗、车的气味都清晰可辨,我尤其熟悉其中潜藏的那股家的味道。每次约瑟驱车前往城镇,沿路都是这些味道,正是这些味道,使我能够辨认不同的城镇。整片土地上布满了许许多多的城镇,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家。
在这里经历的所有事情都使我更加确信,我不属于这里。我应该与卢卡斯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的,而不是与约瑟和洛蕾塔在一起。我的使命是去医院看那些宠爱我的人,给痛苦、惶恐的病人提供安慰。每天早晨我来到后院,嗅到外面的空气时,总希望能闻到卢卡斯的味道;他应该过来接我,就像当初他带我离开那满是笼子和不停吠叫的狗的房间一样。
“我原以为贝拉只是在我们这里停留几天,它的主人就会将它接走。”有一天约瑟这样说道。那时我已经睡着了,不过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还是竖起了耳朵。我轻轻地站了起来,像应该得到奖励似的乖乖坐好。“可是已经过去两周了。”
“我知道。”洛蕾塔耸了耸肩说,“他们下周会过来的。”
“好吧。”约瑟这时候没有给我任何咸咸的食物,不过等洛蕾塔走进厨房之后,他塞给了我好几块。约瑟和我达成了一种共识,虽然有时候会被洛蕾塔发现,然后对他说“不要那样做”。虽然她看起来主要是对约瑟感到不满,但我还是会趁她不注意偷偷溜走。有时候,做一条狗会比较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