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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向来是个深思熟虑的人。那晚上他没喝酒,只是一直抱着胳膊在篝火前若有所思。

林先生一整夜想的应该都是如果换斋藤先生会怎么做吧。

是跟会津一起投降?还是往长冈去?亦或者是去米泽?仙台?

踌躇再三后,林先生把我和久米叫了去,斩钉截铁地对我们说:“去水户。不想去的人就随他们吧。 ”

也算是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了。怎么说呢,就算是有八百大军同行,但说起水户,那可是和新选组最无缘无关的地方啊。就算运气好攻下了水户城,土方先生和永仓先生都没在那儿。非要说谁在的话,不就只有那位一次又一次把家臣扔在战场,喜欢擅自幽闭的窝囊公方大人了么。

面对我和久米的质疑,林先生是这么说的。

“你们可能不知道,新选组曾经有一位叫芹泽鸭的出色局长。我和他私下也有些交情。既然要死,至少在那之前想亲眼见见芹泽先生出生成长的那个水户。我们之所以会被套上朝敌的污名,正是因为忘记了芹泽先生倡导的勤皇精神。如果可以,我想再一次找回当年结成时的志愿再死。 ”

——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不自觉地用手按住了志村干裂的嘴唇。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文久三年亥年秋天的夜里,我们联手杀死了芹泽。只是为了让新选组成为我们的囊中物。谁想那个性情温厚的林信太郎心里,竟然还藏着如此心思。京桥的细雨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跟那夜一样的大雨。 ——我带你去医院。上来!我抓起志村武藏的手腕,把背凑到他面前。从他说话的样子看来,说什么活不长了也不过是医生和署长的武断罢了。

“请再听我说下去。 ”志村的眼里还在不停地流出黑色的眼泪。看来果然是不行了。 ——后面的话你就带去那个世界吧。那边会有人等着听的。我是不想再听了。可只要一想到是那种想留下什么话的意志撑着他最后一口气,我又怎么能不听呢。我取下腰间的军刀靠在墙上,在志村身旁盘腿坐下,把他的头抱到了 身前。

——好了,说吧。

志村满怀感激地抓住我的膝盖,用他那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再次开始了回忆。

离开田岛营地后,我们是在哪儿又是怎么走过去的啊。

街道上到处都是敌人的眼线,除了走山道也别无选择。那八百兵力中多数都是水户脱藩的诸生党,他们的脑子里装的只有抢回水户城这件事儿。

芹泽鸭 ——我根本不认识。连久米部也只是听说过有其人而已。林先生说的那些话的确让人莫名其妙,不过如果那个人是新选组的灵魂,死在水户也算是有理有据死得其所了吧。

反正怎样也无所谓了。既然在会津没死成,终究还是得找个合适的地方吧。

芹泽真的那么了不起吗?林先生说他是在京都的壬生屋敷歇息时,被闯入的长州刺客杀掉的,眼看正是新选组起步的关键时期,真是死而有憾啊。

进入明治很久后,有一天我才突然意识到。水户藩不就是第一个提出尊皇攘夷的么,换句话说他们可是御一新的先驱啊,然而新政府的高官里却一个水户出身的人都没有。大家应该都跟那个芹泽鸭一样,正是所谓天妒英才吧。

这些暂且不提了……

我们在不能称作路的路上摸索前行,六七日后才到了水户。一路上有上顿没下顿,哪儿还有力气打什么仗啊。我们就像野武士一样蜂拥进了城下,想吃的时候就吃,敌人来了就抽刀砍死。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跟疯了没两样。

也不知道是谁说水户城已经是个空壳了。即便是向官军派出了军队,水户到底还是御三家的大藩,守城的武士那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么。那时候我才终于发现了诸生党真正的想法。

八百人的队伍,一进水户领地转眼间就四散开来。不管是脱藩还是其他原因,既然是故乡就会有家在、有认识的人在,今后总会有出路的吧。而我们却迟钝到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都没有察觉,就跟着人家走了。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那样,也有一部分真心想夺城而和我们并肩作战的人。被赶出城下,一路逃到一个叫玉造村的地方时,队伍就只剩了至多两百人了。

照林先生说的话,那一带应该就是芹泽鸭的家乡了。

我们就是些死也死不了又走投无路的野武士。心里早就没了战争的大义,身心也是千疮百孔,烂泥扶不上墙,说的就是我们这种野武士。

原本以为精明如林先生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比如靠着那个芹泽鸭的门路,就能找到愿意帮我们藏身的人……诸如此类的。可那人不仅沉默寡言还一根筋,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在京都的时候,三番队实在是太适合他了。你这样的队长和林先生那样的伍长,真是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