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第2/3页)
日本第一首军歌,就是这个外山正一填词的《拔刀队》。
那家伙是在今上天皇大婚那年死的。不过五十出头,正当壮年时的早逝,当真遗憾呐。
葬礼我没去。至于为什么嘛……当初我可是让他给我弄钱呀,结果呢,失手就不说了,还把我的名字和住址都给抖了出去。而且连一声道歉都没就人间蒸发,最后竟然还跟自己真经历过似的写了个《拔刀队》出来。
正因为这些,我可没有去给他上香的义务。内人交给我的香典钱就这么搁在制服兜里,权当是外山给我进的贡钱了。
话题又扯到天边去啰。
你想听的是西乡隆盛而不是什么外山正一吧。
其实我和他见过几次。
哎?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们还一起吃了饭喝了酒嘞。没错,就是和那个西乡隆盛。
你仔细琢磨下我们还在京都时的世态就能明白。近藤关了牛込的试卫馆,带着我们上洛是在文久三年阴历二月。那年夏天的八月十八正巧赶上政变,长州人就成了我们彻头彻尾的政敌。因此什么桂小五郎、伊藤俊辅、山县狂介都是我们的目标。但我们和萨摩关系破裂的导火索,却是在五年后的鸟羽伏见之战。
虽不知道萨摩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警惕之心不是没有,可非要说的话,平日里我们走得其实还挺近。好歹这种交情也整整持续了五年,近藤还有土方时常和他出现在一个酒席上也不稀奇吧。
我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西乡那天的情景。
人的一生会遇上形形色色的男女,而与其中少数人的第一面总会记得格外清楚。男人的话是今后会与自己经历你死我活的人,至于女人就是后来与自己相伴终身那个了。
那时我们才上京没多久。
就在壬生驻地附近的岛原,我们那是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当时已经从守护职会津大人那里受赐了京都警备的职务,我们顶着那名号到处去向商家强赊了不少钱,可以说是用钱如流水挥霍无度的一段日子了。
芹泽鸭通常带我们去的都是岛原第一的大篱 ——角屋。
有一晚,我迟了一些到达角屋,就听见梯子段背后的板敷间里,传出来吧唧吧唧的水声。这天也没下雨,当时又不像如今是有上下水道的,那水声怎么听都有些蹊跷。梯子段的下面立着一个衣架,上面挂了和服充当屏风。要说那件和服真是又宽又大,简直就跟松王丸或是镰仓权五郎的舞台装没差。我是越想越觉得有古怪。角屋的规矩是不能带刀的,要是有可疑的人那就必须得逮住才行,想着我就一下掀掉了那件宽大的和服。忘不了啊。一个白白胖胖的武士嵌在一个小盆里洗澡的场面。 ——什么人!遇到可疑人士马上进行例行盘问是身为警察官的职责所在。还真是匪夷所思的一幕啊。角屋在内部构造上下了大功夫,是一座像龙宫般的大篱。而一个一丝不挂的巨汉,此刻正避开那些炫目耀眼的颜色与光彩,在偷偷地洗着澡。
明明是与人突然对面,他却丝毫没露出惊慌的神色,反倒是瞪大了眼朝着我说了诸如“干啥?啥人?问之前报上自己的名号不才是武士应有的礼仪嘛”之类的话。那把声音听在耳里,也跟松王丸或镰仓权五郎在说台词没两样。就是那种,从丹田发出来的浑厚却又清晰的声音。
就凭那副轮廓和口音,我立马就发现他是个萨州人。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倒是眼前这滑稽的一幕着实是太可笑了。 ——得罪。在下会津肥后守大人御预,新选组副长助勤斋藤一。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嘟哝的却是“到底是谁无礼啊”。我之所以会老实报上本名,应该是被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看不见的威严给镇住了吧。“彼此彼此,请恕无礼。俺是萨摩的西乡吉之助。 ”
问题来了。同样都是无礼之人,若是放现在,瞅见银座大道上有人随地小便的话,拽着叱责几句倒是简单得很。可眼前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情景,到底应该从何问责,一时间我竟失了言语。
——你怎么不去澡堂?
“来之前没觉得,后来发现自己实在太臭了。 ”
——就算是这样,也不该在盆里洗澡吧。你瞧,周围都湿了不是?“俺心想啊,榻榻米上实在不好处理,就把装热水的盆儿搬到板敷来了。木板地的话,只要擦擦就成了嘛。 ” ——一时兴起也要分个时间场合吧。“才不是一时兴起嘞!俺不是好好考虑过时间场合了嘛! ” ——你不觉得这是在给人添麻烦吗?“不觉得。反倒是一身臭烘烘的就去吃酒的话,更让别人为难吧!这样舒服得很。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若是故意装疯卖傻,我肯定会还以颜色,但怎么看他都是认真的。被人一脸正经地推荐这种事儿,任谁都会没了与其再纠缠下去的气力。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总会在某些时候想起西乡。戊辰之战、征韩论,还有明治十年那场战争。每一次,我都会想起嵌在盆里的西乡说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