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漫长的旱季 3

六月和厚重的热浪一起缓慢地到来了。晚上七点之前,鸟儿都像在正午时一样一动不动,阳光像一团火一样打在树叶上。天上连一丝儿雨都没有。小萝卜的叶子上盖满了厚厚的一层蚜虫,它们已经差不多吃光了所有的小萝卜,偶尔出现的黑色虫子就好像是秃头上的虱子一样显眼。作物大多都死了,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活儿可做。

有人在谈论罢工的事儿,有传言说在卡特恩和往南一些的河边小镇有人在集会。后来不安的情绪越来越近,像海浪一样慢慢地蔓延到了我们附近的农庄,连父亲都有所察觉。格兰特在晚上的时候到北边的学校去参加过集会,回来后非常兴奋,但还是有些犹疑。他试图动员父亲也去听听,但父亲总是说自己没有时间。“你去吧,”他会说,“然后你给我讲讲就行。我没有时间。”

有一天晚上,格兰特告诉他,他第二天不能再卖牛奶了,父亲听了之后既生气又迷惑。“谁说的?”他嚷道,“是谁要把我这么一点点财路都断掉?那我们现在靠什么生活?”

“我想,靠希望吧,”格兰特说,“他们把这个叫作,为未来牺牲。”

“为了未来,这牺牲他妈的可不小,”父亲说,“一切全凭运气,可我赌不起。”

“我明白。”格兰特答道。他低声而又耐心地解释道,“但无论如何你也得这么做。你不这么做,他们也会来帮你把牛奶都倒掉。昨天晚上你自己应该去开会,把你的想法说出来。现在已经太迟了。”

“这样做如果把价格拉高了怎么办?”母亲插话道,“我们赚的多了,其他人就花的多。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啊?”

“没什么意义,”茉儿说,“但我们现在得替自己想想。总得有人花钱。”

“一百加仑,让我怎么处理?”父亲表示无能为力,“我们是能吃牛奶?读牛奶?还是能穿牛奶?就是喂猪也用不了那么多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也都没什么其他办法,只能不再把牛奶拉到集市上去。即使我们曾试图不参与他们余下的活动,但好像也无济于事。他们在马路上排着队,往沟里倒了一百多加仑。“一个人抗议不解决问题,”格兰特说,“得大家一起去呼吁。现在任何人退出,都会对事态不利。”

“那就送给别人,”母亲说,“在马路上免费送。这样做他们不会阻拦吧。”

看到牛奶就那么放在桶里和罐子里,或者倒进了猪圈里,不到一下午就全部变馊了,这可真是让人难过。每天晚上看着父亲赶着牛,把奶挤出来,然后全部倒进猪圈,我感到自己都快要发疯了。格兰特也无法忍受,第二天他把所有的桶都装上了卡车,说要去送给别人。“拉到老区去。”父亲对他说,浪费和担忧让父亲已经不知所措了。

格兰特走了,回来的时候,容器都已经空了,不过有几个桶的边缘都有了凹坑。父亲帮他把罐子从车上卸了下来,看着那些损坏的印迹不解地摇了摇头。“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是谁干的?”他用手指抚摸着罐子的边缘,好像它们也能感觉到疼痛似的。

“我在镇子上把牛奶送了出去。”格兰特告诉他,“除了雷思曼之前倒进沟里的,其余的都送了出去,我实在搞不清楚他的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你们会破坏罢工的!’他一直冲我嚷嚷,而且当时四周太乱了,他根本就听不见我在说什么。”

“麦克斯的脑袋硬得像颗炮弹,”茉儿说道,“你是怎么把你的话塞进去的?”

“我把他揪到卡车里,拉着他走了一段儿。”格兰特说。他笑了起来,神情却疲惫又忧虑。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父亲疑惑道,“我们能赢得什么希望?”

“我也不知道,”格兰特答道,“海登一家现在也卖奶制品。得去告诉他们我们还能维持。他自己穷得要命,如果他们不卖,就没饭吃了。在罢工结束之前看来我们得借给他们钱了。”

“谁和他们称我们?”父亲嚷道,“我们拿什么给他们啊?”

格兰特知道争论没有用,他也知道,到时候父亲会帮助他们的,所以他准备离开了。“如果我们输了,”他说,“我们至少发出了声音,这对后人会有帮助的。”

“又是什么未来!”父亲自言自语道,“总是提什么有一天!总是说会有什么人的!难道我们就不能拥有现在吗?”

格兰特把奶桶都摞起来,然后关上了大门。“开荒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他说,“有时会一无所获。也许我们能够有点儿收成,但也许没有。”他知道,希望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