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漫长的旱季 18
凯琳被葬在了霍德玛恩家族的墓地。谢天谢地,没有举行葬礼。
她下葬后的那天晚上,我在给羊喂水时,格兰特走了过来。他站在那里望着,好像心情平静了些。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周静悄悄的。他盯着脚下的土地,突然带着点怒气开口道,“记得有一次茉儿怎么说麦克斯吗?说他喜欢与羊和猪待在一起,就因为它们比他更蠢。我想,这也是我喜欢羊的原因。至少,我比羊聪明,怎么感觉有点讽刺。”
“不仅仅是这样,格兰特,”我说,“不管怎样,对你——”似乎说什么都没有了意义。没有任何帮助。不过我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个样子。格兰特从不骄傲自大,但也不妄自菲薄。这让我有些害怕,因为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不再高大的男人。而我希望自己可以相信他的力量,希望自己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可以战胜一切的气概。我不想相信我看到的一切。
“他们相信你,你也再给大家一点时间。”我对他说。
“他们什么都会相信,”格兰特说,“任何人做的任何事,他们都会相信。”
我希望他赶紧离开我的视线。不要再站在那里,他站得那么近,我提着水桶,差一点就绊到倒在他身上,而那一倒也许就是一辈子。
然后他告诉我,下周他要走了,走了一切就都好了。
“因为我爸爸?”我问他。
“主要还是因为茉儿。”他说。
我问他要去哪里。现在我可以听见他说话了——静静地,站在那里,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听他说的话,听他那些和我热切而刺痛的心毫无关系的话。“你要去哪儿,格兰特?那我爸爸怎么办?”
“我回北边去,”他说,“随便找个地方。麦克斯会回来帮你们。他又失业了。”
“有时,麦克斯是个好劳力。”我说。我倒干了桶里的最后一滴水,然后把桶挂在钉子上。我不能说“求你留下来吧!”我说不出口。牲口棚附近越来越黑,而我身体里仿佛有一种东西爆裂了,刺痛着,我有一种追随凯琳的冲动,我想忘记一切就做那一件事,我想触摸他,我想从触摸中获得一丝酸楚的慰藉——这就是可怕的爱情,我把这欲望封在心底,可它又冒出来刺痛了我的喉咙……放了我吧——让我离开!求你了上帝……但是内心里另一个可怕的声音冷冷地告诉我: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做……你不能。有人说身体是监狱,不,心灵才是。我想说的是,那个冷静的、强大的心灵才一直是囚禁人的监狱。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捶打着我的喉咙,我的双手像破败的秋叶一样抖个不停。我穿过了棚子,跑掉了,离开他。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哭了,可是哭了也还是痛啊。我伤心,我愤恨,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