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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的房屋看不见了,若奥转动着戴在手上的一只戒指,拼命想避开那皮肤黝黑的男人的目光。那男人擦擦眼睛,好像想解释刚才那一番经过似的说:“她害着肺病,真可怜。医生说没有救了。”
若奥呆望着深绿色的海水,这时才想起自己为什么非离开这个城市不可。那个工程师的戒指戴在他指头上正好合适。“简直是定做的。”他喃喃自语着。
想起了那个工程师,他不禁微笑了。真是个老好人。他从没碰到过这样的老好人。这家伙对打扑克一窍不通,可是竟心甘情愿地上了钩,连戒指都输掉了。一星期前的那一晚,若奥把他们那几个人的钱都一扫而光,单单从儒文西奥上校手里就赢了一康托,那就是一千密耳雷斯[10]。难道这你能怪他吗?他那天本来就过得舒服,半裸着身子,摊手摊脚地躺在维奥莱塔的床上,这个小娘儿用她那细声细气的嗓子唱歌给他听,一面用手指抚弄着他的头发,就在这会儿,罗多尔福·塔巴利斯的仆人来了,说他为了找上尉,全城都跑遍了。
罗多尔福老是想法替他找打牌的机会。每逢牌手不齐的时候,他总会对打牌的人说:“你们诸位先生可认识若奥·马加良斯上尉——一位退了伍的上尉?”每次总少不了有人认识他,以前跟他打过牌。
“他不是个打牌的骗子吧?”人家总会这么问,罗多尔福就不免冒起火来。
“上尉打的是规矩牌,”他会这么说,“他打得挺好,这可不假。可是,我所谓的规矩牌,就是指上尉打的那一种。”他会装出万分讥诮刻薄的表情扯着谎,然后总括一句说:“没有上尉参加的牌局,干脆就算不上牌局。”
讲了这一套废话之后,罗多尔福是可以有佣钱到手的。他还知道,只要有若奥·马加良斯参加,牌桌上的酒总是一瓶瓶地开个不停,再说,场方的头钱也不在少数。因此,他一面打发仆人去找若奥,一面准备纸牌。
那一晚的情形就是这样。若奥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了,维奥莱塔用手指抚弄着他的头发,一面唱着歌,差一点把他催进了睡乡,这时候,那仆人跑来找他啦。他马上穿好衣裳,一会儿工夫,就安坐在俱乐部的内室里了。他从儒文西奥上校手里赢到了一康托,从工程师那里赢到了他口袋里所有的钱,甚至连他的大学戒指都赢来了,那是他在若奥·马加良斯发的一副牌上拿到了四张“皇后”时押在桌上的。他输了,因为上尉的四张都是“皇帝”。只有那另外的一个打牌人,一个从下城来的商人,总算运气好,赢了两百多密耳雷斯。
凡是在若奥参加的牌局里,四个人当中总有一个人老是赢钱的。原来这是他打牌的一种技巧。因为,上尉的知已朋友都一致认为,他对这玩意儿特别有一手,他老喜欢根据眼睛的颜色,来决定该让谁赢钱。从前在里约,曾经有个人用一双带着厌恶和蔑视的神色的眼睛,盯着他瞧,使这位职业赌棍大失面子。自此以后,他就老让那些眼睛长得跟那人最相像的人赢钱。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们才散局。罗多尔福把戒指一估,值一康托多。可是工程师拿到了四张“皇后”,把它只作价三百二十密耳雷斯,押在桌上。若奥如今站在甲板上,暗自笑起来了。“只有傻瓜才以为四张‘皇后’是万无一失的。”
打完了牌,他又上维奥莱塔的家里去,觉得浑身舒坦,想到下一天去把她在铺子橱窗里看中的那件蓝色绸衣买来给她,她会多么高兴。谁想得到,那个工程师非但不守口如瓶,反而上警察局去胡诌一通?他讲了许许多多关于若奥的事。他想知道,这位上尉以前在哪支军队里当过差。警察局后来没有叫若奥去谈话,想来是因为找不到他吧?
罗多尔福把他藏了起来,谁也找不到他。阿格里皮诺·多加曾经跟他讲过伊列乌斯和那个可可种植地带的奇闻逸事,因此,在巴伊亚待了八个月后,他搭这艘船到伊列乌斯去,那里种着可可树,种了可可树马上可以发大财。他现在手指上戴着工程师的戒指,一只口袋里放着一副纸牌,另一只口袋里有一百张名片:
若奥·马加良斯博士 工兵上尉
他因为不得不离开这八个月来一直那么热爱的城市,感到万分悲哀,这份悲哀如今可渐渐消失了。若奥开始欣赏眼前的景色,只见远处的树木和房屋越来越小。船上的汽笛响了,海水溅到他草帽上。他脱下草帽,用洒着香水的手绢抹抹帽顶,把帽子夹在胳肢窝里。
接着,他用手把蓬松的头发弄平,这头鬈发原是故意弄得这样随随便便的。他朝甲板四面扫了一眼,望望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只见他还是死盯着那个已经看不见踪影的码头,再望望那位胖胖的上校,他正在给那行商讲半开化的圣若热·多斯·伊列乌斯那一带地方发生的骇人听闻的事。若奥一面转着手指上的戒指,一面打量着同船旅客们的面相。他能找到几个人来打一局牌吗?不错,他钱包里有一笔骗来的钱,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一阵子,可是钱是多多益善的。他轻轻地吹起口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