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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当有人和一个可可地带的老居民,一个知道当地的往事的早期移民,一起路过费拉达斯镇的时候,这个老居民就会指指那些房屋和一条条泥土上已经铺上了鹅卵石的街道,免不了会说:
“这地方从前是全国最要不得的强盗窝。想当初,人家刚开始种可可树的时候,这儿费拉达斯流了不少血呢。”
费拉达斯镇是奥拉旭的领土,坐落在他那些种植园的中央,有一个时期,这小镇标志着可可地带的边界。当人们开始在里奥·多·布拉索种这种新的农作物时,他们绝对想不到,它结果会把当时在里奥·多·布拉索、班科·达·维多利亚和阿瓜·布兰卡三地(这是在伊列乌斯注入海洋的卡肖埃拉河两岸的三个小镇)附近的甘蔗种植园、朗姆酒酿造厂和咖啡林全部排挤掉的。可可林不但把朗姆酒酿造厂、小甘蔗种植园和咖啡林全部排挤掉,它甚至还打进了那座森林。在它的发展道路上,崛起了塔博加斯镇,再往西一点,当奥拉旭手下的人砍掉了河道左岸的树林时,又崛起了费拉达斯镇。
有一个时期,费拉达斯是这一带地方离伊列乌斯最远的小镇。那些开拓这片新土地的人就是从这地方出发的。从伊塔皮拉,从可可地带外面的巴拉·多·里奥·德·康塔斯[43],时常有旅行者穿过森林,打通一条道路,来到这里。费拉达斯成为一个商业中心,面积虽小,却非常热闹。然而,等到塞克罗·格朗德森林被开发后,费拉达斯的发展就注定要告一段落了,因为在森林边即将崛起皮兰吉镇,两年以内就会成为一个城市。很久以后,随着可可种植的迅速发展,当时还不过是个内地小路边的村落巴福雷,扩大成为一个镇,并且换上了一个很动听的名字,瓜拉西。可是在开拓森林的时期中,费拉达斯是很重要的,可能比塔博加斯还来得重要。据说有条铁路支线将要延长到这里,这个计划在酒店和药房里常常引起人们议论。可是铁路到底没有延长到这里,因为费拉达斯恰恰在奥拉旭的势力范围内,他是当地的无上主宰,是一个“塞亚布利斯塔”——那就是说,是塞亚布拉的党徒——也就是反对党的一员,因此政府当局不肯批准英国人修筑一条支线到这镇上的计划。等到塞亚布拉到底上了台,奥拉旭也占了上风的时候,他更关心的是把铁路线延长到塞克罗·格朗德森林边的皮兰吉去了。
费拉达斯始终不过是个边区小镇,可是在那些日子里,它的街头挤满了人,商业越来越发达,巴伊亚的大出口商行都知道这地方,它又是行商们必经之地。他们骑着马来,用驴队驮着一箱箱货样。接下来的那几天里,他们穿的白麻布衣裳,杂在当地居民,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格拉皮乌那”[44]穿的卡其衣服当中,显得很触目。行商们会跟镇上的未婚姑娘们调情,在开舞会的时候跳舞,喝喝温吞吞的啤酒,一边大声抱怨没有冰块,他们还会做到一大笔生意。后来,他们回到了巴伊亚,会在咖啡馆里讲关于这小镇的奇闻逸事,说什么这里居住着冒险家和“雅贡索”,只有一家旅馆,街道是用泥土铺的,可是每个赤脚的居民口袋里都塞满了钱。
“在费拉达斯多的是五百密耳雷斯的钞票,我一辈子没在别的地方看见过这么多。”他们会这样说。
这是当时最高面额的钞票。根据那些归客的说法,在那个镇上,人人身边都不带小钞,而小硬币简直一个也看不到。他们还讲了不少别的荒谬的故事,这原是行商们的本色。
“等有人到费拉达斯去的时候,那个开旅馆的希科·马丁斯就在客人睡的床铺上放上一点糖。”
对方听到这句话,必然会奇怪起来:“糖?放糖干吗?”
“用来吸引蚂蚁,蚂蚁会吃掉臭虫。”
天花和伤寒是当地的风土病,而费拉达斯最好的一所屋子,实在说起来,并不在镇上,却在森林里。那就是隔离天花病人的传染病院。据说,凡是进院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这家病院是个上了年纪的黑人管理的,他患过黑痘症,后来痊愈了。谁也不愿踏上这病院所在的那块林地。对全体居民来说,那是个叫人胆战心惊的地方。
费拉达斯环绕着奥拉旭在那里盖的可可仓库,一天天地发展起来。他当初从各种植园里收获了可可豆,需要个贮藏的场所。于是一所所住房就在这仓库周围建立起来了,不久,在泥泞中就开出了一条街道,还有两三条岔路。第一批妓女和第一批行商也开始来到了。一个叙利亚人开办了一家客栈,从塔博加斯来了两个理发匠,开张营业,每星期六举行一次市集,奥拉旭会宰了两头公牛,把肉送来出卖。驴夫们从外面各种植园运来了干可可豆,就在费拉达斯过夜,骑在驴背上,小心防备万一有可可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