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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塞医生在检查病人,机械地用手指敲敲他的胸膛,敲敲前面,敲敲后面,再听他的呼吸,叫他说“三十三”。可是,说实在的,他是心不在焉的,尽想着别的事。今天,他诊所里坐满了人。老是这么回事。每逢他有事要赶紧出去,或者心神不定的时候,他的候诊室里总是坐满了病人,他们实在什么病也没有,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浪费他的时间。他吩咐那人把衣服穿上,草草地开了一张药方。
“到圣若泽药房去配吧,那边价钱比较便宜。”实在恰恰不是这么回事,可是圣若泽药房是一个反对党党员开的,而春光药房却是巴达洛兄弟手下的一个人的产业。
“没什么大毛病,是吗,医生?”
“没什么。就是在森林里淋了雨,染上了感冒啦。吃了这药,你就会好的。隔两个星期再来吧。”
“这我可办不到,医生。你知道,我离开了可可林赶到这儿来,要扣工钱的。我干活的地方离这儿远得很。”
热塞医生不想让他再讲下去。
“也好,随你几时能来就来吧。你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病。”
病人付了诊费,医生把他朝门口一推。跟着又进来了一个病人,那是个光着脚、穿着工作服的老种植园工人。他来替他老婆要药,他老婆“得了一种忽来忽去的热病,每个月要睡倒一次”。这人唠唠叨叨地讲着病情,热塞医生却在思量着自己刚才在服装店里听到的事。一共有两桩不愉快的消息。第一桩消息是德奥多罗到过塔博加斯。他到底在捣些什么鬼呀?他哪会不知道,塔博加斯对他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德奥多罗是个有胆气的人,很喜欢惹是生非。如果他来到塔博加斯,那一定不是来干好事的。热塞医生应该捎封信给在伊列乌斯的奥拉旭,可是真糟糕,火车已经开出了,他要等到第二天才有办法。不管怎么样,他得马上找维尔吉里奥律师谈谈。
他这才想起了第二桩消息:镇上的人飞短流长地议论着维尔吉里奥和埃丝特——说起来,埃丝特和奥拉旭还是这医生不少孩子当中有一个的教父母呢——他如今一共有了九个孩子,每个相差一岁,活像一级级阶梯。热塞医生思量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埃丝特当初等待奥拉旭办好了事才能送她上伊列乌斯去的时候,在塔博加斯待过四天。在这四天里,维尔吉里奥常常到医生家里来,因为上校夫妇在那儿做客。他跟埃丝特一起待在会客室里,两人说说笑笑,一待就是大半天。热塞不得不亲口吩咐用人们不许多嘴多舌。可是最糟糕的事发生在商人雷曾德的家里,他妻子的生日宴会上。那天大家吃了茶点后,为了屋子里有架钢琴,还有几个会弹琴的姑娘,他们就一时高兴,跳起舞来了。当时,在塔博加斯,凡是有夫之妇是不跳舞的。即使在伊列乌斯,如果有一个“比较开通”的女人胆敢跳舞的话,也总是跟自己的丈夫跳的。因此,等到埃丝特走上前来,跟维尔吉里奥跳舞的时候,人家就说闲话啦。热塞医生记得维尔吉里奥曾经请求过奥拉旭允许他跟她跳舞,上校同意了,眼看自己的妻子在大家面前出风头,觉得很得意。可是镇上的人们不知道这个,一味搬弄是非。这是桩坏事。这跟德奥多罗到镇上来过的消息一样坏,甚至还要坏。热塞医生搔搔头。唉,如果奥拉旭听见了,那可怎么办呢?结果准会弄得不堪设想。这会儿那病人讲完了他老婆的病情,一声不吭地等医生诊断。
“该不会是打摆子吧,医生?”
热塞医生吃惊地对他望望。他完全忘了眼前还有这么一个人呢。他叫他把病情再讲一遍。
“对,正是打摆子。”他同意地说。
他开了奎宁,介绍病人到圣若泽药房去配,可是心里又在思量着塔博加斯的情况和生活里的种种麻烦事了。原来缺德的嘴——在塔博加斯,谁没有一张缺德的嘴呢?——在干预埃丝特的私生活了吗?这是桩坏事,错不了。听这批人的说法,凡是有夫之妇,没有一个是规矩的。这个小镇最欣赏的事就得数丑闻或者恋爱悲剧了。再说,最最重要的还有那桩关于德奥多罗的消息。他到底在捣些什么鬼呀?
热塞医生匆匆披上外衣,到两三个病人家去。到了每家人家,他少不得谈到关于塞克罗·格朗德森林眼看就要发生的争夺战。人人都想听听最新的消息。既然医生是奥拉旭的知己朋友,他就一定能够讲给大家听。随后,他赶到学校去。自从他参加的那个党上次执政的时候起,他就当上了这所学校的校长。他到底没有被辞掉,因为那所新校舍正是他发起盖的,而且教师们——全是女的——又坚决拥护他,如果把他辞掉了,一定会叫大家议论纷纷。他走进院子,穿过一间前房。这会儿,他已经全忘了埃丝特,也全忘了德奥多罗。他把塞克罗·格朗德森林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在想本周末学校里要筹备举行植树节庆祝会的事。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奔过来,紧紧抱住了医生的两条又短又粗的腿,他就打发他们当中的两三个去找副校长和葡萄牙语教员。接着他穿过了一间教室,学生们在他进去的时候都站起来。他挥挥手,要他们坐下,一直走到副校长和不少教师在等着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