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学校里,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热塞医生总算说服了不少商人,为了庆祝植树节,把商店和铺子停业一天。除了本校的师生以外,学校里的来宾可不多,在那里,埃斯塔尼斯劳教师作了演讲,几个孩子朗诵。可是天主堂广场上却挤满了人。医生在学校里的大会上当主席,接受了一份献礼:一根开着花的树枝。随后,全体开往广场去,在那儿,镇上那两家私立学校的学生们已经排好了队,在等他们了。这两家学校,一家是由埃斯塔尼斯劳主持的;另一家是由一个以纪律严明著称的教员堂娜吉列尔米娜主持的。热塞医生在公立学校学生们的前面走着,手里握着那根树枝。

前面已经说过,广场上挤满了人。穿着节日盛装的妇女们,东张西望地找寻情郎的年轻姑娘们,还有从今天停业的铺子里来的商人和伙计们——大家都到这里来参加这个出乎意料的庆祝会,那是这枯燥无味的小镇生活中的新花样。公立学校的孩子们在那两家私立学校的学生们面前停下来。跟堂娜吉列尔米娜长期闹意见的埃斯塔尼斯劳教师,这时走上前来,硬要他那帮小家伙安静下来——他要求他们,至少该跟他那对头的学生们一样安分,那些学生,在那位女教师的严密监视下,正一声不吭地一本正经地站在那儿。广场中央新掘了一个洞,洞边放着一株小可可树,年龄还不过一岁多一点。今天举行的仪式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把这株树种在土里。巴达洛兄弟有事上伊列乌斯去了,那警官也一起去了,因此警察部队——一共有八名骑警——今天没有到场,可是那个由奥拉旭出钱配备的“欧忒耳珀五月十三日乐队”[48]却带了乐器在场。这个乐队奏起国歌,仪式开始了,男人们脱下了帽子,全场肃静,孩子们唱着歌。太阳光热得像火烧,不少女人张开了小花伞来挡日光。

乐队停止了演奏,热塞医生一直走到广场中央,开始致词。教师们在学生中间走来走去,想叫他们静下来,四面八方是一片让大家安静的叫声。可是并没有什么大用处,只有堂娜吉列尔米娜那学校里的学生一声不响。她穿着浆硬的白衣裳,双手交叉在胸前,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里。差不多谁也听不清楚那演讲者在讲些什么,也只有很少的人看得见他,因为那儿没有讲台,他只得站在平地上讲。然而,等他讲完了,还是响起了不少掌声,还有不少骑着马来的人跑过来恭喜他。他客气地握握他们伸出的手,显出万分激动的样子。现在轮到他第一个来要求大家静下来,这样才能听清伊雷内女教师的诗歌朗诵。但听得这位教师用又尖又细的嗓子,开始念:

我们来祝福使大地丰饶的种子吧——

孩子们对卖糖果的小贩叫唤着,简直在大叫大嚷了,他们一忽儿大笑,一忽儿聊天,一忽儿吵架,还你一脚我一脚地踢来踢去,这时候,教师们吓唬他们说,第二天要给他们怎样可怕的惩罚。伊雷内女教师举起了一条胳臂,放下来,又举起另一条胳臂,念道:

祝福你,树啊,你给了我们树荫和果实——

周围,骑着马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时他们竟冲进这天主堂广场来了。那是德奥多罗·达斯·巴拉乌那斯上校,率领着一帮武装人员。他们一边冲进场来,一边朝天开着枪,马蹄践踏着草坪。德奥多罗直冲进东奔西逃的孩子和男女中间,跑到聚在那株树周围的人堆前,勒住了马头。伊雷内女教师一条胳臂还没有放下来,就把正想念出来的下一句诗咽了下去。

“这算什么名堂呀?”德奥多罗说,手里握着左轮,“你们想在这广场上种一棵树吗?”

热塞声音发着抖,把这次仪式的性质解释了一遍。德奥多罗笑起来了,看上去他很赞成这样做。

“那就动手种吧,”他说,“我想看你们种呢。”说到这里,他举起了左轮,跟他一起的那帮小伙子也把来复枪对准了。热塞医生由两个人帮着忙,照他的吩咐动手种树。当然啦,这次仪式发展得跟他事先的计划大不相同了,根本一点儿也不庄严了。他们把可可树草草不恭地插在泥里,用堆在洞边的泥土把树根完全盖没就算了。广场上只剩下不多几个人,大多数的人都溜走了。

“你们干好了吗?”德奥多罗问。

“是的,我们已经——”

“好,”德奥多罗笑道,“我来给它浇点儿露水吧。”他坐在鞍上,解开裤子,就朝树上撒起尿来。可是,他瞄得不太准,把每个人都溅着了。伊雷内女教师用手遮住了眼睛。德奥多罗撒完以前,旋过身来,对准热塞医生直撒。随后,他召集了部下,顺着大马路飞驰而去。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有一位女教师抹掉了脸上的一两滴尿。“你可曾见过这样恶毒的事?”另一位吃惊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