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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娜安娜·巴达洛和若奥·马加良斯在初冬结了婚。儒卡和奥尔加当新郎的傧相,热纳罗律师和佩德罗·马塔医生的妻子当新娘的傧相。弗雷塔斯神父主持婚礼,同时把安东尼奥·维克托和蕾蒙达也结成了亲,“到死才分离”。安东尼奥穿了一双黑皮靴,觉得怪不舒服的,蕾蒙达的脸上却还是跟往常一样,带着一副倔强的表情。堂娜安娜跟这对新人说过,他们当天可以不用干什么活,可是蕾蒙达一定要到厨房去帮忙,安东尼奥·维克托呢,端着酒侍候宾客,因为穿了那双靴子,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的。

这是伊列乌斯的一次划时代的盛会。堂娜安娜真漂亮极了,穿着雪白的礼服,披着新娘的面纱,戴着香橙花[65]和一只巨大的金质结婚戒指,若奥·马加良斯穿着件十分时髦的大礼服,弄得那些待字闺中的年轻姑娘纷纷赞美不止。西尼奥·巴达洛看上去有些不快,主持着喜庆宴会,眼睛盯在他女儿身上,看她来来往往地照料客人的饭菜。

随后,在场的人们列队走进新房,走过那放满了结婚礼物的大床。礼物当中有茶具、银器、衣着、小玩意儿和装饰品等等,还有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一支钢质的科尔特38左轮枪,枪筒很长,镶着象牙柄,是枪械制造者的精心杰作,那是德奥多罗·达斯·巴拉乌那斯送给若奥·马加良斯上尉的礼物。德奥多罗喝着香槟酒,跟上尉打着哈哈说被单上有些污迹,这时候,看得心醉神迷的客人们走出新房,到跳舞厅去,那儿有一个穿着全套制服的乐队在奏华尔兹、波尔加,偶尔也来一支马希谢[66]。

天刚破晓,新婚夫妇要回房安睡了,儒卡·巴达洛把他们拖到一旁。

“动手制造个小家伙,怎么样?”他嬉皮笑脸地说,“制造一个合法的巴达洛吧。”

蜜月是在种植园里过的,可是突然被儒卡在伊列乌斯遭到狙击的消息打断了。原来在婚礼过后,儒卡也到种植园里来过,接着带了一帮人进森林去。他回到城里去度周末,为了去看玛各特。

星期日,他跟一个刚到伊列乌斯的医生一起吃饭,这医生是从巴伊亚来的,带着儒卡一个朋友写的介绍信。医生耽搁在城中心区一家叙利亚人开的客栈里。在一间由会客室改建的餐厅里,儒卡和医生坐在门口第一张桌子边,儒卡背对着马路。那名“卡勃拉”把左轮从门外伸进来,开了一枪,儒卡慢慢地倒在桌子上,医生伸出胳膊来扶他。跟着,儒卡突然站起身来,一手抓住了门框,另一手举起左轮。那刺客顺着过道拔脚飞奔,可是儒卡枪里的子弹比他跑得快,一起三颗,他就砰一声倒在地上。儒卡在门边倒下来,左轮从手里滑出来,啪嗒一声掉在石街上。这些事发生得太快,一共只有一分钟时间。这时,别的旅客都奔到儒卡身边来,路上的行人把那名倒在地上的“卡勃拉”团团围住。

三天后,儒卡·巴达洛当着全家人的面咽了气,事先,医生打算把子弹取出,来给他动了手术,他咬紧了牙关忍受了。这种手术所需要的材料,伊列乌斯一样也没有,甚至连氯仿也没有,可是在医生尽全力动手术的时候,儒卡笑嘻嘻地熬到了底。

“救了我弟弟的命,”西尼奥·巴达洛对医生说,“随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然而没有用。伊列乌斯的别的医生,还有从塔博加斯赶来的佩德罗医生,也都没办法。儒卡临死前,把西尼奥叫到身边,托他给玛各特一笔钱。随后,不管这时屋子里挤满了人,他对上尉和堂娜安娜说道:

“生一个小家伙吧,呃?别忘了?生一个巴达洛。”说罢,他握住了堂娜安娜的手,抚摸着。

“给他起我的名字吧。”他说。

奥尔加哭哭闹闹得简直不像话了,可是儒卡不去理睬她,相当恬静地死去了。他临终前说,有一桩事真可惜,那就是来不及亲眼看到塞克罗·格朗德森林地上种满可可树。

当天夜里,西尼奥在这所服丧的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他在考虑怎样报仇。他明白,把奥拉旭雇用的杀手打死几个,是根本没有意思的。那些跟他联合在一起的种植园主,都会一致同意他的意见: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上校本人干掉。只有一条命可以抵得上儒卡的命,那就是奥拉旭·达·西尔维拉的命。因此,他打定主意要不顾一切地干到底。关于这个问题,他跟德奥多罗和上尉谈了一次,堂娜安娜当时也在场。热纳罗律师和那警官都认为,该对奥拉旭提起控诉,因为杀死儒卡的凶手正是他手下的一名“雅贡索”,人人都知道,是他的种植园所雇用的。然而西尼奥拼命反对这样做。这才不是提起诉讼的问题呢。既然犯这桩谋杀案的那名“卡勃拉”已经死了,那要证明奥拉旭有罪是不太容易的,再说,西尼奥·巴达洛可并不认为使这个对头作为犯人受到审判,就算是报了仇。堂娜安娜也这样认为,上尉也同意,虽然他给这一切吓坏了,想不出这桩事会怎样了结。第二天,德奥多罗·达斯·巴拉乌那斯前来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