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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列乌斯城在狂热兴奋的气氛中醒过来了。在这个庆祝日的早上,大街上铺满了鲜花,窗子上挂着旗子,钟欢乐地当当敲着。许许多多人拥到海边,把码头挤得水泄不通。几家学校里的学生都列队而来。带头的是“胜利圣母学校”的年轻姑娘们,这就是那家嬷嬷办的学校,校舍新近落成,坐落在俯瞰全城的小山顶上。后面是两家私立学校里的男女学生。最后是公立学校里的穷苦子弟。他们全都穿上了节日盛装,那家嬷嬷办的学校的学生们都挂着一根蓝绸带,表明她们属于什么宗教团契。还有一支乐队,穿着显眼的红黑两色的制服,在这热闹的日子,奏着一支轻快的调子。布拉兹率领着警察队伍,他们肩上背着来复枪,本城有地位的市民们全都站在那拥挤不堪的码头上,穿着每逢节日盛典穿的黑色大礼服,伊列乌斯的现任市长,热塞医生,佩着硬领,弄得汗珠直冒,在拼命默记一篇演讲稿中的字句,他花了整整两天工夫来润饰这篇等会儿就要发表的讲话。西尼奥·巴达洛也在场,跟他女儿和女婿在一起。上校在大厦受到攻击的时候,右腿受了伤,现在走起路来还有点儿瘸。今天,在这儿海边,政府党的成员跟反对党的成员混在一起,跟教士和妓女混在一起。连贝托修士也特地从费拉达斯赶来,用带着外国口音的声音,跟站在一起的几个嬷嬷交谈。家家商行当天都停止了营业,因为大家都去迎接船只了。

码头边那家西班牙人开的酒店里也挤满了顾客。那个戴假宝石戒指的人,宽宏大量地原谅了那个到警察局去告发他的西班牙人,这时正跟那穿天蓝色背心的人在谈话。

“现在呢,”他说着,“来了一位主教——一位主教又算得上什么,要他们这样小题大做?得了,我在南方碰到过一位大主教呢。你知道他是一副什么模样?活像一只烧熟的龙虾,没错儿?”

穿天蓝色背心的人并不跟他分辩。也许的确像只龙虾,谁说得准呢?不管怎么样,伊列乌斯的第一任主教今天早晨要到这儿来了,因为教皇新近下了一道谕旨,把该城从一个教区提升为主教区,并且把一个从帕拉伊巴[69]来的神父封为主教。据巴伊亚的报纸上说,他是个德高望重、博学多才的人物。可是对伊列乌斯人说来,他是他们的主教,表明他们的城市已经获得了重要的地位,是一个进步的标志。尽管这一带人们特别缺乏宗教信仰(如果弗雷塔斯神父的话是信得过的话),这个城市得到了教会授予的这个荣誉,还是觉得骄傲,准备给这第一个来就职的主教好好儿来一次盛大的欢迎。

这会儿,人们沿着海滩在奔过来,船已经看得见了,在港外的拉巴岩附近。这时候,还有不少男男女女从街上急急忙忙朝码头跑来。虔诚的老太太们,头上披着黑围巾,心情紧张得总算不再唠叨个不停了。姑娘们和她们的情郎利用这机会眉来眼去,甚至连妓女们也到了场。然而,她们站在鱼摊的后面,自成一个团体,兴高采烈地隔了一程路张望着。人堆里还有不少教士,居民们不由得觉得奇怪,哪来的这么多教士。他们实在是从内地的小城小镇上来的,其中有些伊塔皮拉和巴拉·多·里奥·德·康塔斯的神父,他们特地赶了一段又长又累的路,前来向这位新任主教请安。

码头上铺着市政厅大扶梯上的那条大地毯,主教将要在它上面走过。

这会儿,那条挂着一面面旗子的船正驶过港口的沙洲,汽笛声在远处也听得见了。火箭从蓬塔尔岛上飞上天去,警察们放着排枪,代替礼炮。教士、市长、上校、修女和有钱的商人们,全都拥上前去,等到船只靠拢码头的时候,城市上空布满了噼噼啪啪地爆裂的火箭,钟当当地敲起来,那个又矮又胖的主教走下跳板,热塞医生开始致欢迎词。

大伙儿跟着主教,到弗雷塔斯神父家去,在那儿,最重要的几个人进了早餐。当天下午,圣若热大堂里举行了一次隆重的降福礼。马内加·丹塔斯把自己的孩子们带了来,他儿子鲁伊朗诵了几节诗歌,表示欢迎这位“灵性之父”。主教称赞这早熟的孩子天资聪明。西尼奥·巴达洛也前来替那个即将生下来的孙儿祈求祝福。

那天晚上又放了不少烟火,市政厅内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宴会,这是伊列乌斯城给它第一任主教的献礼。新任检察官代表市民致词,贵客致了简短的答辞,说他处身在这些“格拉皮乌那”当中,感到非常荣幸。吃罢了饭,主教就退了席,因为觉得很累了。然而大家还是闹下去,一直弄到很晚,等到鲁伊律师喝得酩酊大醉了,摇摇晃晃地走上街头的时候,已经是清早两点钟了。他找不到讲话的伴儿,就走到海边去,在那儿碰巧遇见那个戴假宝石戒指的人,因为没别人来听他讲话,就对他讲自己对事物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