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一天,与志子让节子下午抽出时间,把自己的情人饭田介绍给了她。节子对于这样的介绍一向不感兴趣。见面一看,饭田是一个年近四十的面相粗野的男人,心中暗想与志子可真太没有眼光了。节子认为,这类男人最没有魅力。不过,出于礼节,她脸上并没有把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最近,节子学会了为人处世,即使与志子过后说那个令她讨厌的男人的坏话,节子也绝不会随声附和。节子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目前的对手那年轻的音容笑貌,并立即把他与饭田作了比较,她为此感到骄傲。对此,节子自己都感到惊讶,竟会产生这种心情。
总之,节子目前的心境,根本就装不下友情之类的东西。她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人轮番发牢骚,那有诚意但是固执的男人的满腹牢骚令她吃惊,她甚至眷恋起那个冷漠、薄情的男人的直爽。
节子处于茫然若失的状态之中,不知从何时开始,与志子和饭田当着她的面吵起架来。三人见面的地方是宾馆的鸡尾酒吧间,还好周围都是外国游客,然而忘记了保持礼节的两人竟互相品评、中伤起对方的房事来,就在节子为他们捏一把汗的时候,气得满脸通红的饭田忽然起身离席而去。
与志子有些气喘吁吁的,满脸通红地坐在座位上,她的表情如涂了一层薄薄的石膏膜般木然不动。节子说了些安慰的话,并对自己帮不上忙表示歉意。与志子说:
“只能那样把他气走呀。不然的话,他会一整天都跟在屁股后面转。真让人讨厌。我,迟早会被他气死!”
——由于找不到话茬儿,节子环视了一下酒吧间的客人。那些既有钱又有闲的游客,看上去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他们似乎已经厌倦了出门在外的这种不确定的处境,一会儿把修长的双腿并在一起伸直,一会儿又跷起了二郎腿。
忽然,节子似乎从中看到了自己以往的处境。那时,节子还不知道什么是嫉妒,有很多闲暇。然而,如今闲暇已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切实存在的、填补闲暇的高密度的东西,其实,这么说也不尽然。
忽然,与志子召唤节子,她说:
“喂,上次酒吧的事情,你不想报复一下他吗?如果想的话,你必须蓄势待发,慢慢地等待机会呀。明天是你手术后初次见土屋先生吧,见面之后,你绝对不能提酒吧的事儿。若让他看出你在吃醋,一切就完蛋啦。”
“我明白。”
节子微笑着说。如今,即使与志子不提醒,亲眼目睹她和饭田两人令人恶心的吵架场面,她也逐渐明白了。当然,这种话不能说出口。
接下来,与志子又传授给节子一个秘计。反正手术后要休息两三周,那期间无论如何都不要和土屋过于亲热。然后,明确地口头约好下一次幽会可以同房。当幽会日到来,要去开房的时候,要不需任何理由地拒绝对方。不管怎样,那天一定要坚决拒绝对方的要求。通过这种报复手段,节子才能享受到恢复权利的好处。
“我就照你说的做。”
节子随即从容地微笑着说。
“你不要笑。咱们可说好,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做呀。”
两人把涂着深红色指甲油与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小指弯曲起来钩在了一起。
——节子按照与志子说的做了。原本那般苦于嫉妒的她如今能轻而易举地这样做,实在不可思议。难道是第一次在情人面前玩弄感情的新鲜感在作怪?
而且,这也可以说成是节子所期望的精神恋爱的开始。土屋对节子的关照可谓无微不至,就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精美的玻璃工艺品。对已觉察到自己肉体中隐藏着一种难以预料的力量的节子来说,土屋的做法令她格外高兴。此外,土屋时刻不忘体现出他的殷勤,这也令节子兴奋不已。
“今天只是散步。下次跳舞。再下次就没问题啦。”
“真的没问题吗?”
“肯定没问题。这可是慎重又慎重的事情啊。”
土屋详细地询问了手术的情况,节子小心翼翼地站在科学立场上给予了回答。
“麻醉是这样的,上午十点钟打针,中午才醒过来。胎盘排出时麻醉已经失效,那时疼得最厉害啦。”
“好可怜啊。”
土屋用非常温柔、关切的语言和声音,非常贴切地安慰节子。土屋的这句话,让节子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正是她最痛苦的时候,土屋却去和那个女演员约会。不过,逐渐变得成熟的节子很快冷静下来,心中反而有些同情起土屋来。她想:
“这个青年若从政的话,一定会成功。”
可是,散步那天整天都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秋雨。两人穿行在没有蒙受战争灾害的潮湿的古老住宅之间。天色渐暗,周围没有行人。河川边有些倾斜的老宅的灯亮了,他俩在旧街道上东拐西拐,有时会意想不到地走进死胡同。在那死胡同的尽头,可以看到好像很久没有人迹的玄关,折断的门闩插在拉门上。果然,还看到了不景气的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