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丝

最近,敬子和昭男频繁幽会。

朝子已经嫁人,弓子不辞而别,清和他的三朋四友经常借酒浇愁、夜不归宿,有点玩世不恭。敬子规劝乏力,束手无策。

敬子索寞孤寂、顾影自怜,只好在昭男的怀里聊以自慰。另外,她犹如孑然一身,无须避人耳目,两个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幽会。每次见面,敬子总是用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地缠磨昭男。

“也许我不该这样自私自利,但是你要让我相信,即使你将来跟别人结婚,也不要忘记我。一定要这样。我想趁着还没有年老色衰被你抛弃的时候,赶紧死去。”

昭男听着她轻飘飘的声音,觉得她变了一个人,不由得有些畏惧。

“什么时候想甩掉我,事先打个招呼,好让我死去。怕,我怕。”敬子懂得,比情夫岁数大的女人如果哀怜楚楚又纠缠不休,那就像“丑女情深”那样心情压抑沉重,想拼命抓住男人。正因为深知这一点,敬子显得更加着急。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你爱我。”

敬子希望昭男也用同样的语言回敬她。当她梳妆匀脸后一走到门外,就像把倦怠和空虚留给昭男一样,偷情的惊险快感荡然无存。

昭男觉得自己除了外科医生的本职工作外,在其他问题上优柔寡断,什么都懒得想。下了班就回家,回到家里就等敬子。可是心情并没有渴盼恋人的激动,为了排遣倦怠聊赖的情绪,就听音乐、画画。敬子进门看见昭男这么老实,乐不可支。昭男却皱眉头。

听唱片是不让自己想念敬子,是为了唤醒对冰清玉洁的少女的渴望。自己已经远离纯洁,似乎这些少女存在于音乐之中。

不言而喻,弓子也是白璧无瑕的少女之一。

当昭男听到弓子离家出走投奔姑妈的消息时,仿佛一件贵重的东西被一双粗糙的手野蛮地毁掉,感到震惊难过,立即意识到清做了什么事。

“别告诉清。”敬子叮嘱昭男。昭男没问出什么事了。

后来,敬子在昭男面前再没提起弓子。自从弓子从敬子的掌中飞走以后,昭男顿时觉得敬子黯然失色。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天色阴沉。一个伤势严重的年轻女人被抬进了昭男的医院。丈夫把她打伤后,慌了手脚,又把她送进医院。她被从车上抱下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打止血剂,缝合肩部、胸部、背部的伤口。为了止血没打强心针。可是这个年轻的女人忽然停止了心脏跳动。

接着,刑警和法医来到医院,拆开伤口的线,对血迹斑斑的死者进行刑事尸检。

昭男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拼命地抽烟。他看到在阴霾的天空底下,那个麻木不仁的年轻丈夫被警察带走了。

“真是心狠手辣。”妇产科的医生搭话说,“你认识的那个漂亮的女人中午来过。”

“谁?”

“就是那个女演员。”

“来干什么?”

“怀孕两个月,刮宫。明天还要来。”医生不慌不忙地说。

这一天傍晚,整个医院都对这起命案议论纷纷。据说这两个人是姘居,从怜惜年轻白皙的被害女子谈到男女苟合、反目成仇。

“人一死,警察就把医生刚刚缝合的伤口拆开,看来这类命案其他地方也有。”有人说。

“总是说要给女人自由,其实只要活在世上,就不会有自由。连我自己活着都没有自由。”

“我总觉得人简直不可思议,怎么会杀人或自杀?这就证明不存在神。”

昭男站起来。他惦念着自己做手术时来医院的朝子。今天她可能住在娘家,见到她,就能打听到弓子的消息。

昭男认为弓子的出走与自己有关,不能回避逃脱。他知道弓子在银座街头进行红羽毛募捐活动时,心灵受到严重挫伤。即使如此,在朝子婚宴结束后,她还把插在新娘子腰间的小花束送给他,还在敬子家向他倾诉心曲。

后来敬子只字不提弓子,昭男也不便主动打听。

“朝子和清长大后,都想离家飞走。”敬子曾经这样哀叹过,但那与弓子的出走还有点不一样。

昭男心想敬子一定急红了眼,拼命四处寻找。他对清并不嫉妒,只打算尊重他的纯洁,但怀疑他是否以暴力夺走了弓子的清白,这不仅仅是悲伤哀痛的问题。

自从在自己家里与敬子幽会后,昭男就不好再去敬子家。但朝子第二次做人流手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

昭男拉开格子门,屋里悄无声息,仿佛无人在家,但门口放着穿秃的木屐和深蓝色的平底皮鞋。

昭男果然猜测对了。朝子从走廊里面出来。她穿着敬子的棉袍,有点像敬子。

“原来是田部大夫呀?”那表情好像在等待另外的什么人来,她一边用手拢头发一边说,“我头痛,正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