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镜子
临近一月末,朝子才姗姗来迟,到了敬子的店铺。
“跟弓子失约了,对不起。”她神色疲惫憔悴,“我不但工作忙,小山去大阪,还要给他准备行装。”
敬子以为小山临时出差去大阪参加演出广播剧。
“哪里呀!突如其来去大阪就职,事先也不跟我商量,自己就定了,独断专行。”
“去大阪就职?”敬子也感到意外。
“说是进关西广播的规划部,拿工资生活。”
“为什么?”
“我也闹不清楚为什么。”
“那你也去吗?”
“好像跟那边已经谈妥,三四月份再转回来。”
“哦?”敬子总觉得有点蹊跷,心想是不是朝子也有责任。
“我觉得他害怕生活,认为这样活不下去,惶惶不可终日。当演员又上不去,没有出头之日,大概也绝望了……”
“你觉得这样行吗?”
“行不行他自己定的,跟我连个招呼也不打。”
“那你呢?”
“他让我继续现在的工作。好像去大阪也是为了我,他说在规划部里可以为我创造机会。”
“……”
“我觉得委屈了他,其实他比我有才,也肯用功钻研。”
“按说,应该是你支持他啊。”
朝子点头表示同意,但她又说:“可是,他害怕生活。”
“害怕生活?怎么回事?”
“没有固定的收入,心里就不踏实。”
“是结婚以后才这样的吗?”
“不知道。”
“不会是你花钱太大手大脚吧?”
“没有的事。”
朝子不好跟母亲说小山的毛病。他故意对自己的收入含糊其词,不把真实情况告诉朝子,却对她的收入查得详详细细,现在已经查到她二月份的工作,连一百日元也不放过,锱铢必较,而且一笔一笔地记在自己的小本本里。
小山嘴里说朝子钱不够花的时候,由他从大阪寄。但朝子想起向他要一千日元时那心疼劲儿,不由得心里一阵冷笑。两口子一起生活,小山在金钱上的斤斤计较、一毛不拔,一次又一次地让朝子恶心生气。这种感受外人哪能知道。为此,朝子甚至觉得小山活得太悲哀,但立刻制止了这种感情的波动。
“他去大阪以后,我也想松一口气。”这包含着从敬子那儿拿点零花钱,手头稍稍宽余,可以花得松快一些的意思。
三个女顾客走进店里。“这店不错。好雅致。”她们一边称赞一边观看陈列柜。敬子殷勤客气地请她们在摆着卡特兰的桌旁坐下。这些都是熟悉的顾客,她们好像是约好一起来的。
“我的闺女。”敬子向她们介绍。朝子只好站在一旁。敬子对她说:“上一次你跟弓子约好,可是没有来。弓子在这儿等你的时候,来了一位英国老妇人,我让弓子当的翻译。”然后对客人们说:“她让我设计戒指款式。那位英国人说日本的戒指几乎没有历史,很神气地夸耀英国博物馆收藏的戒指。我不懂英语,后来听女儿这么一说,就有点不服气,真想对她谈谈古代日本和东洋的服饰、装饰品的历史。再让她看看大翡翠、月牙玉佩,叫她吃惊,还有朝鲜的古代耳饰、唐朝的梳妆台……”
一位客人轻轻地抚摸卡特兰的花瓣。大概是昭男送来的那盆卡特兰放了几天后,就搬进敬子的卧室。敬子又买了一盆新的摆在接待室的桌子上。她原先并不喜欢卡特兰,但近来心旌动摇。“只要花店里有卡特兰,店里就要摆着。甚至把店名改为‘卡特兰’也未尝不可。”
女顾客们津津有味地聊起天,朝子一听话题与自己无关,便走进里屋。
“哥哥。”
屋里拉着窗帘,开着台灯,清坐在桌前。“好久没见了。”他说着回过头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是吗?”朝子坐在床上,“你跟妈妈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
“太挤了。”
“放两张床。”
“弓子回来住哪儿?”
“二楼。”清似乎不想谈下去,“钢琴在二楼,佣人也住二楼。”
“我想看看放钢琴的房间。”
“锁着门。”
“给我钥匙。”
“妈妈拿着。”
“哦。客人还没走吧……”
“嗯。房间小倒能凑合,就是能听见店里的说话声。说是安装了隔音设备,但不管事。”
“哥哥,小山要去公司工作。”
“那好啊。”
“哥哥你觉得好吗?”
“你是他的老婆,先说你的意见。”
“他是定下来以后才告诉我的。”
清看了朝子一会儿,说:“我也去公司工作。”
“你已经决定了吗?”
“啊。”清正要回答,外面传来乐得前仰后合的笑声。
朝子惊讶地问:“总这样吗?”
“女人嘛,什么事都弄得雷声大雨点小。买东西,挑来挑去,犹犹豫豫,老拿不定主意。有的人一磨就是两个小时,然后连着两三天来看,又说拿到她家去。送到她家里,把东西放在手上翻来覆去能琢磨三个小时,还没完没了地聊天。最后问怎么样?说还要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