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雨伞(第5/6页)
“上一次来的时候,路边还开着菊花。”
敬子找到巫婆家。门牌上写的姓名是木城藤。
敬子略一犹豫,打开擦得纹理几乎突现出来的格子门,眼前的三合土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三双鞋子。
前来算卦和求神的人默默地上去,在门房里排队等候。一个中年男人在翻看电影画报。
不一会儿,敬子被带进巫婆的房间。她闻到一缕线香的味道。
巫婆坐在祭坛的前面。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算木、筮签、线装书、笔盒等东西。
卜凶吉、婚姻、方位、失物等,每卦二百日元。如果要求神,先交五百日元,然后带到另一个房间。
一个穿和服裤裙的男人以医生询问病历一样的架势详细盘问。
“您的姓名、出生年月日……”
“附在仙姑身上的那个人的姓名、出生年月日……”
“什么时候失踪的?”
“是不是体弱多病的人?”
敬子的腋下几乎要沁出冷汗。
“仙姑一旦附上魂灵后,非常劳累,所以您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把想问的事尽快问完。”
“是。”
这次和上一次大不一样。
“我们可以用录音机录音,这样还能听一次您和魂灵的对话。”
敬子吃了一惊。
“如果您愿意的话,请交二百日元。”
“不用。一次就够了。”敬子表情不悦。
这也许被视为不相信仙姑,于是,穿和服裤裙的男人说:“仙姑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夜间休息的时候,全身就像死人一样冰冷。”
“是白天太累的缘故吧?”
“胡说。仙姑在睡眠之中,优游于阴间地府,和许许多多的魂灵交朋友。她躺着的身体是脱去灵魂的躯壳,所以变得冰冷……”
“……”
“您要巧妙地对话。关键是看您怎么问,魂灵无所不答。明白了吗?
那好,请到魂灵所在的房间里去。”
敬子被带到另一间房间。里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块仙姑坐的坐垫。等了一会儿,男人牵着仙姑的手进来。
“你好。欢迎光临。”仙姑完全是女人的声音,简单打过招呼,便悄然无声地在中间坐下,说:“三月和四月好像调了个儿,反常天气是受到原子弹试验的影响。”
仙姑的语言和录音机一样,都很“现代”。
仙姑闭上眼睛,手里开始搓捻着水晶念珠,不时一用力,发出硬脆的声音。这样反复几次以后,忽然“喔!”地叫一声,扔掉念珠,扑通一声横着倒下去。手脚在白色的衣服里僵直着,大口大口地喘气,高凸的肚子目不忍睹。
“魂灵已经附体,有什么事快问。”男人催促敬子。
敬子不是第一次来,觉得可笑。她将目光移开。
“您是谁?”敬子结结巴巴地问。
她请的是俊三的生灵,没必要问是谁。
“大点声!家里的人不放心,特地到这儿来。你想不想回家?”
男人替敬子询问。
“谁是家里人?哪儿是家?”仙姑的声音像肚子能说话的偶人一样怪腔怪调。
“家……”敬子不知如何回答。哪儿是家?
“快一点!快一点!别想那么多……”男人催逼着。
“您现在在哪儿?”
“居无定处,无可相告。认为人必须住在家里,那就大错特错了。”
“可是,您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
“是的。只要肉体之躯尚在……啊,真难办!”
“什么事不好办?您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男人边看表边说:“对,就这么问下去。”
“什么是愿望?”魂灵又掷给敬子一个难题。
过了一会儿,仙姑说:“失去所有的愿望便是我的愿望。愿望好比刀锈,不论怎么磨总归要生锈,所以不必问我。”敬子听得如坠五里雾中。
“我想跟您见面,好好谈一谈。”
“啊,不久就会见面。必定会见面的。”
“什么时候?”
“下决心的时候。人一下决心,实在可怕。可怕。”
“身体都好吗?”
“你瞧,很好。”
可是敬子瞧不见。她本来还想打听其他的事,但男人在旁边不便询问。既不好提弓子的名字,也不能坦率直言。
“您心里还挂念着什么人吗?”敬子问。
仙姑一听,忽然身子一腾坐起来,睁开呆滞的眼睛,浑身开始发抖,接着从腹腔底层吐出一口大气,然后一边痛苦激烈地扭动挣扎,一边两手在空中乱抓乱挠。
“谁?是谁?走开!啊,我就要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存在。喔!不再存在……”
敬子有点害怕地回头看着男人。
“别的魂灵附体,互相干扰。”
“别的魂灵?”
“魂灵的世界里,希望被呼唤的魂灵拥挤嘈杂。您想想看,人的心灵世界里不是也混杂着平时与自己有各种因缘的许多人的魂灵,在意识上时沉时浮吗?道理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