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天空和海洋
敬子很晚才醒过来,安眠药效还残留在脑子里。她昏昏沉沉,心情忧郁,直想唉声叹气,什么事都不顺心。
朝子捣乱,弓子隐瞒,遭清厌弃。
为什么弓子不能老老实实地把和昭男见面的事告诉自己?昭男的身影随着阴暗的嫉妒心一起,清晰地翻涌上来。
现在昭男说他要出远门,也是为了与自己断绝关系的权宜之计,或者说制造一段冷却期。等他从国外回来,恐怕暗中已经和弓子私订终身了。
敬子一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两个年轻人幸福地并排站在一起的幻影,觉得心烦意乱。
今天早上,清和弓子在偏僻的地方约会,他们到哪儿去了?敬子一无所知。
“弓子已经被昭男俘虏了。我还一直以为她天真可爱呢……这种丑恶不堪的背叛行径难道也是我自作自受?爱上昭男的罪孽难道就要经受这种刑罚?”
不,罪孽也好,刑罚也好,不是能够用天平明确计量标记的东西。
敬子走到楼下,川村见她脸色憔悴衰老,便问道:“夫人,今天身体不舒服吗?”敬子懒得回答,只是摇摇头。
川村像是给敬子宽心解愁似的聊起天:“每天在我住的小街道和这儿之间上下班,经过赤坂见附时眺望弁庆桥的樱花,总想到那一带去转转。樱树却不知不觉地长出绿叶,今天早上一看,已经有人在河里乘汽艇了。记得以前在店里干活的时候,过了那座桥,清水谷公园里有一家老主顾,一旁的水沟里都是菖蒲花,开花季节我很乐意去那儿跑活。那一带恐怕也变了吧?”
敬子心不在焉地听着,随口应答:“川村你也好风雅呀。去看看吧,不然过几天菖蒲花就谢了。”
家里显得冷清。
“朝子也不在吗?”
“我一来,朝子和弓子就出去了。不是夫人让弓子去办事的吗?”
敬子跟忠心耿耿、一丝不苟、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掌柜嘴脸的川村谈话,会越说越烦,无名火起。
“夫人,我捉摸着清该回来了,可能是弓子带他回来的。”
“不会的。”
“不。贵重的宝石也好,人也好,该来的时候就会来。动的东西总会动,总要转过来的。”
“连亲生孩子的心都摸不透,更何况弓子。人家的心事我哪能知道?”
“她离不开夫人。您瞧瞧我,不是从小伙计起就一直跟着您吗?”
“你不一样。”
敬子打算从各种各样的纷扰烦恼中彻底摆脱出来,便把眼睛转向摆在五月的阳光照耀下的橱窗里的灿烂美丽的宝石。
陈列柜上摆着新的偶人头。
“啊,来了。这偶人什么时候送来的?”
“刚送来的,我顺手摆在那儿。您看还满意吗?”
“嗯,头发要再黑一点。”
“再黑一点?噢……”川村从心底知道敬子的感觉。
偶人的头发上装饰着漂亮而脆弱的头饰,耳朵上挂着耳饰。这是敬子的构思,用小宝石将尼龙网绢加工的花瓣固定成卡特兰花形做头饰,与同样小的卡特兰耳饰配成一对。
敬子走上前去,精神焕发地把偶人的头发整理一遍,然后把用小粒红色宝石将淡紫色昆虫翅膀般的花瓣固定、串联起来的卡特兰花环饰在发髻上,接着调正耳饰的位置,最后把灰色绉绸轻轻披围在脖子上。
装饰好后,敬子退后几步,心满意足地欣赏着,但脸上又立刻阴云密布,愁眉苦脸地抽烟。
“夫人,已经五月了,用那颗留存的翡翠给自己做一只戒指吧。”川村安慰地说。
“我要设计出来,马上就被买走。什么东西都被客人拿走。”
午后顾客多起来,卡特兰花形饰品引人注目,还没定价就被预约了。
“夫人,把已经预约的商品挂上红标签吧?”川村一直惦念着敬子的低沉情绪。
傍晚时分,清和弓子大出敬子所料,喜笑颜开地双双回来。
“妈妈、妈妈,你来一下……”清没注意敬子不悦的脸色,把她叫进屋里,“我们刚才见爸爸去了,弓子的爸爸……”
“见爸爸?”敬子像八音盒响过以后显得又沉静又寂寞,一副难以言状的索然神情。她把目光从清身上移到弓子身上,茫然地低声问道,“在哪里?”
“医院。已经没事了。”
“哦?”
“妈妈,你不高兴了?”
“哪会不高兴呢?”
没等弓子说话,清都替她回答。敬子像做梦一样一边听着清的声音,一边惊讶地发现,今天一整天被昭男和弓子的幻影搅得六神无主的心开始恢复正常的平静。
“你们把我扔下,私自去的?”敬子严肃地说。
“我不想忽然刺激爸爸,弓子的爸爸神经还……”
“哦。”
“妈妈。”弓子注视着敬子,“妈妈,能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