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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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史蒂芬本该回英国,莫顿换了代理人,另外也再度出现一些问题,需要她亲自处理。但安娜对玛莉的态度并未随着时间软化,史蒂芬的愤怒也没有稍减——甚至尤有过之,因为玛莉不再隐藏自己对这种待遇所感受到的苦涩。因此史蒂芬写了几封冗长累人的信来解决问题,而不愿再次踏入那栋不欢迎玛莉·鲁维林的宅子。但一如从前,想到英国便带来同样熟悉的渴望,令她心伤——当她坐在桌前写着那些烦人的业务书信,总会想家。就像洁美渴望见到毕多斯那强风吹袭的灰色街道和强风吹袭的高地,史蒂芬也渴望见到那片起伏的丘陵,见到莫顿那些长长的绿篱和草地。洁美思乡的情绪一上来就会当着人前哭泣,但史蒂芬无法借由泪水抒发。

八月里,史蒂芬在乌加特租了一栋别墅,洁美与芭芭拉也和她们一同前去。玛莉希望泡泡海水能对芭芭拉的身体有帮助,她情况非常不好。洁美很替她担心。事实上芭芭拉变得非常虚弱,虚弱到连做家事都会筋疲力尽,一个人的时候,她得坐下来抱着疼痛的腹侧,这事她从未向洁美提起过。此外,她们俩最近也处得不太好;贫穷,有时甚至还有饥饿,加上自觉是不受欢迎的社会弃儿,知道自己所属的那群人,那群善良诚实的人既憎恶也蔑视她们,凡此种种,实在无法和芭芭拉、洁美这样敏感的人共存。

高大、无助、邋遢又极度孤独的洁美,总会努力地想完成她的歌剧;但最近她经常撕毁作品,知道自己写的东西一文不值。这种时候她会叹气,凝神环视住处,隐约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隐约为了屋里的灰尘(说到这个,她自己也有所贡献)感到苦恼——从来没有注意过灰尘的洁美,竟对它有害的存在觉得受委屈,于是起身拿起芭芭拉唯一干净的毛巾,沾水擦拭琴键。

“不能弹了,”她会嘟囔着说,“这些琴键都黏黏的。”

“洁美啊……我的毛巾……去拿抹布嘛!”

接下来的争吵会让芭芭拉开始咳嗽,而她一咳嗽,洁美的神经也会开始颤动。然后同情,加上不理性的愤怒和欲求不满的突然发作,会让她几乎失控——由于芭芭拉的健康衰退,这两人现在可以说是名存实亡的恋人。像这样被迫禁欲,不仅影响洁美的神经也影响她的工作,毁了她的音乐,谁说北方的一切都是冷的?那无异于说地狱也结冰了。不过她这个笨拙的可怜虫,尽力地让肉体之爱臣服于纯洁而无私的精神之恋——洁美并未完全受肉体掌控。

那年夏天每当与史蒂芬独处,她便很努力地倾吐心事,史蒂芬也很努力地试图给予安慰与建议,尽管知道自己帮不上大忙。每回她想提供金钱援助以减轻她们的负担,总是被断然拒绝,有时候那态度几乎是粗鲁的——她着实为洁美感到忧心忡忡。

玛莉也深感忧虑。她对芭芭拉的爱始终未曾动摇,她会陪着她在花园里坐上好几个小时,因为这女孩似乎虚弱得无法下水,连走路都觉得累。

“让我们帮点忙吧,”她抚摸着芭芭拉细瘦的手,恳求着,“我们的生活毕竟比你们好过得多。你们俩和我们不是一样吗?那为什么不让我们帮忙呢?”

芭芭拉缓缓摇着头:“我还好……请你不要跟洁美谈起钱的事。”

但玛莉看得出来她一点也不好。温暖的天气几乎毫无裨益,即便有细心照顾、营养食物、阳光与休息,似乎都无法缓和她整日的咳嗽。

“你应该马上去找专科医师看一看。”有一天早上,她以相当严厉的口气对芭芭拉说。可是芭芭拉还是摇头:“不要,玛莉……求求你,不要……你会把洁美给吓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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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回到巴黎之后,洁美有时候会去参加夜间聚会,郁郁寡欢地在酒吧之间流连,毫无节制地喝着甜薄荷酒,那会让她想起毕多斯的薄荷糖球。以前她从来不喜欢这些聚会,但现在她笨拙地试着想逃避生存的痛苦,哪怕几个小时也好。芭芭拉通常会待在家里,或是和史蒂芬、玛莉共度晚上的时间。但史蒂芬和玛莉不会总是在那里,现在她们也外出得相当频繁,而除了酒吧还能上哪儿去呢?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两个女人一块儿跳舞而不会招致议论与嘲笑、不会被当成怪胎,玛莉如此说。于是史蒂芬便放下手边的工作(她最近开始写第四本小说了),而不会让玛莉独自前去。

的确,有时候朋友会到她们家里来,这样比较不那么肮脏,也轻松得多。只是就连在自己家里,酒还是喝得太多:“不能只有我们拒绝提供白兰地加苏打水。”玛莉说,“华勒莉的派对无聊得要命,就是因为她任由自己变得古里古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