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有十六架飞机轰鸣而过,葛不垒白赚了两次。当他眼神涣散地深陷在被窝中时,想道:“和一个女人白赚多次,说明我也有爱情了吧?”

第二天早晨他起来,看着身旁的女人仍在熟睡,有了一种已长大成人的感觉。这个女人腿肌强健,头发细密,睡着后四肢伸展,一夜都将葛不垒挤在床角。看着她,葛不垒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词语——“我的母兽”,分析了一下,觉得它充满柔情。

天亮后的房间,地面上布满灰尘,留存着昨晚零乱的脚印。葛不垒游逛了她的房间,站在油腻的窗户前向机场眺望,又有一架飞机升起,葛不垒认为这象征着他的生命已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屋顶上的管道发出轻微的水流声,时而唤起金属的共鸣。葛不垒长久地听着,觉得富于乐感。在一个音乐空间,完成了男性的飞跃——这一想法令他感到完美,在上中学的青年修养课时,老师提问:“什么是世界观?”葛不垒背诵:“对世界总的看法。”

老师:“你是什么看法?”

葛不垒回答:“世界太大了,对它,我很难有什么看法。”

今天早晨,葛不垒有了看法,他觉得世界是美好的。门厅有一片乱糟糟倒地的啤酒空瓶和吃剩的午餐肉罐头,散发着荤恶的气息。其中有半瓶啤酒,葛不垒凝视了它半天,最终还是拿起来一口喝干。不管它生产于何年何月,它依然是美好的——葛不垒如此一想,就有了醉意。

醉酒女张着嘴睡觉,响着低沉的鼾声。在一个女人的床上醒来——这是葛不垒多年的梦想,她奇迹般地卧在床上,葛不垒的身体又一次变得异样,他的脸贴在了她的脖颈上。女人喘了两口粗气,嘀咕了一句:“别闹。”一巴掌抽在葛不垒脸上,又翻身睡去。

在上午十一点,葛不垒的半张脸开始红肿,女人终于醒来。她奇怪地看着葛不垒,“你是谁呀?”葛不垒认真地说:“我是你的男人。”女人点点头,“想起来了,昨晚上就是你。”

两人久久地对视,终于女人说话了,“要不咱们做点什么吧,好让我弄明白昨晚是怎么回事。”此时阳光已变得过强,她在白天的身体僵硬干燥。她的房中没有窗帘,葛不垒见到窗外又一架飞机升起,怀疑在飞机升上一千公里高度的过程中,有一位第一次坐飞机的乘客一直在向外眺望,看到了高楼中他和她的景象,从此爱上了坐飞机……

“别想得太多。”葛不垒做出自我批判,伏在女人身上,两秒后察觉到自己并不充实。女人的眼神迅速冷却,葛不垒错开女人,万念俱灰地躺在一旁。过了半晌,女人说:“喂,你有钱吗?你要有钱,就带我吃东西去吧。”葛不垒马上接话:“有钱。”

她明显富于数学天赋,问明了葛不垒兜中的钱数,很快决定去街头买小吃,她吃了七种小吃,刚好将葛不垒的钱花光,最后把一个吃不下去的羊肉串递给了他。

拿着羊肉串,葛不垒坦白自己已身无分文,女人说:“我知道,现在我请你喝啤酒吧。”这个女人叫周浅浅,她的父亲一生受惑于女性浅浅的微笑。她的父亲是小学数学老师,所以她可以背圆周率达两百位数以上。

两人站立在街头,扶着人行道护栏,喝了六听啤酒。葛不垒在打第一个酒嗝的时候,感觉找到了爱情,而周浅浅告诉他:“爱是一个浅薄的词汇。性稍稍高级。”然后建议两人找个招待所租一个三十元的床位,葛不垒说你家离此地很近,她说她还有三十元,她太想把它花掉。

小吃摊横陈的街道,便有几家招待所,都是地下室。她选择了卖云南米线摊位后的一家,门上挂着一块肮脏的蜡染布帘,图案是光着肩膀洗头的傣族少女,她眯眼欣赏了一下,拉着葛不垒摇摇晃晃地进去。

地下一层的柜台,有一个老头在台灯下抽烟,两人走下楼梯,他便抬起脸来,皮肉松懈的脸只有一只眼睛。这里一间房有四张床,一张床三十元,周浅浅交了钱后,嘱咐老头先不要将屋里的另三张床租出去,老头的一只眼中充满了笑意。

他俩租的房间正对厕所,葛不垒开门后,周浅浅说:“我最喜欢上男厕所了!”连蹦带跳地冲进了男厕所,葛不垒急忙跟了进去,见她神气地站在中央,一个中年男人毫不知觉地站在小便池前。

葛不垒将她拉回房间后,感到自己也喝醉了。地下室有一半的窗户露出地面,但阳光被地面上的小吃摊遮挡,室内暗淡得犹如傍晚。她躺在床上,说:“做吧,要不我就睡着了。”葛不垒再一次伏在她身上,一秒钟后察觉到自己并不充实。

她闭着眼似乎已睡去,在昏暗的光线中她的脸型精巧,葛不垒凝视着她的脸,准备从她身上错开落到床上,此时她喘了口长气睁开眼,喃喃道:“做了吗?”葛不垒不敢再动,答道:“做了。”她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将葛不垒的头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