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书

一九三七年,贺言君先生逝世,他是上海许多名妓的义父,葬礼办得奢侈铺张。灵堂匾额“艳海星沉”四字是上海书法家林炳易先生的字体,更加令人瞩目。

林炳易先生年高七旬,一生不近女色,以道德持身著称,竟然为色情业中的人写匾,引起人许多遐想。

葬礼过后,林炳易先生亲自到妓院中拜访了几位组织葬礼的名妓,言道:“老朽并没有给你们写匾,匾上的字究竟是怎么来的?”名妓们支吾不答,林炳易又道:“我并非要责怪你们,只是那造假之人的确高明,比我亲手写得还好,简直是平生杰作,望能引荐。”

一见伪手,是个相貌猥琐之人,林炳易对他竟能写出自己清雅一路的书风,感到大为吃惊。

伪手瞪着黄眼珠,谦虚言道:“承蒙先生抬爱,说我写出了先生的平生杰作,实在有愧,我只不过购买了几幅先生作品,拼出‘艳海星沉’四字,刻在一块匾上。”

林炳易:“我不信,用单字拼凑而成,不会有此生动的效果。”

伪手一笑,“如果先生不怪,我只好说出实情。先生的字,结体巧妙,笔力沉稳,可惜行气太差,整幅布局颇不讲究,这是我们造伪界的共识,但只能遵循你的毛病去造伪,方卖得出去。此几位名妓来求我,不想用带着毛病的字敷衍她们,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我就在拼凑单字的时候,讲究了一下行气。”

林炳易听完捻须长叹:“书法一道,不料你们造假的比我们作真的钻研得还深。”

一九三八年,上海绘画大师顾岩静逝世,他生前好友林炳易为他的灵堂写匾“艺海星沉”四字,此匾书法被称为林炳易的生平杰作。

在接受了顾岩静家属写匾委托后,林炳易在几位名妓的带领下,找到了他在一九三七年访寻的伪手,拿出四张纸,纸上写就“艺”“海”“星”“沉”各二十字,长叹一声:“顾岩静是我平生知己,我不愿糊弄他,还望你帮我拼凑一下,理理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