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越危垣潜出淑士关登曲岸闲游两面国(第2/2页)

多九公道:“此时公子只好暂往前进,俟有熟船,再回故乡,彼此才能放心。”

徐承志点头。

走了几日,到了两面国。唐敖要去走走。徐承志恐驸马差人追赶,设或遇见,又费唇舌,因此不去。多九公道:“此国离海甚远,向来路过,老夫从未至彼。唐兄今既高兴,倒要奉陪一走。但老夫自从东口山赶那肉芝跌了一交,被石块垫了脚胫,虽已全愈,无如上了年纪,气血衰败,每每劳碌,就觉疼痛。近来只顾奉陪畅游,连日竟觉步履不便。此刻上去,倘道路过远,竟不能奉陪哩。”唐敖道:“我们且去走走。九公如走得动,同去固妙;倘走不动,半路回来,未为不可。”于是约了林之洋,别了徐承志,一齐登岸。

走了数里,远远望去,并无一些影响。多九公道:“再走一二十里,原可支持,惟恐回来费力,又要疼痛,老夫只好失陪了。”林之洋道:“俺闻九公带有跌打妙药,逢人施送,此时自己有病,为甚倒不多服?”多九公道:“只怪彼此少吃两服药,留下病根,今已日久,服药恐亦无用。”林之洋道:“俺今日忽忙上来,未曾换衣,身穿这件布衫,又旧又破。刚才三人同行,还不理会,如今九公回去,俺同妹夫一路行走,他是儒巾绸衫,俺是旧帽破衣,倒像一穷一富,若教势利之人看见,还肯睬俺么?”多九公笑道:“他不睬你,你就对他说,俺也有件绸衫,今日忽忙,未曾穿来,他必另眼相看了。”林之洋道:“他果另眼相看,俺更要摆架子,说大话了。”多九公道:“你说甚么?”林这洋道:“俺说俺不独有件绸衫,俺家中还开过当铺,还有亲戚做过大官。这样一说,只怕他们还有酒饭款待哩!”说着同唐敖去了。

多九公回船,腿脚甚痛,只得服药歇息。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及至睡醒,疼痛已止,足疾竟自平复,心中着实畅快。正在前舱同徐承志闲谈,只见唐、林二人回来,因问道:“这两面国是何风景?为何唐兄忽穿林兄衣帽,林兄又穿唐兄衣帽,这是何意?”唐敖道:“我们别了九公,又走十余里,才有人烟。原要看看两国是何形状,谁知他们个个头戴浩然巾,都把脑后遮住,只露一张正面,却把那面藏了,因此并未看见两面。小弟上去问问风俗,彼此一经交谈,他们那种和颜悦色,满面谦恭光景,令人不觉可爱可亲,与别处迥不相同。”林之洋道:“他同妹夫说笑,俺也随口问他两句,他掉转头来,把俺上下一望,陡然变了样子。脸上冷冷的,笑容也收了,谦恭也免了,停了半晌,他才答俺半句。”多九公道:“说话只有一句两句,怎么叫作半句?”

林之洋道:“他的说话虽虽一句,因他无情无绪,半吞半吐,及至到俺耳中,却只半句。俺因他们个个把俺冷淡,后来走开,俺同妹夫商量,俺们彼此换了衣服,看他可还冷淡。登时俺就穿起绸衫,妹夫穿了布衫,又去找他闲话。那知他们忽又同俺谦恭,却把妹夫冷淡起来。”多九公叹道:“原来所谓两面国却是如此。”

唐敖道:“岂但如此,后来舅兄又同一人说话,小弟暗暗走到此人身后,悄悄把他浩然巾揭起,不竟里面藏着一张恶脸,鼠眼鹰鼻,满面横肉。他见了小弟,把扫帚眉一皱,血盆口一张,伸出一条长舌,喷出一股毒气,霎时阴风惨惨,黑雾漫漫。小弟一见,不觉大叫一声:‘吓杀我了!’再向对面一望,谁知舅兄却跪在地下。”多九公道:“唐兄吓的喊叫也罢了,林兄忽然跪下,这却为何?”林之洋道:“俺同这人正在说笑,妹夫猛然揭起浩然巾,识破他的行藏。登时他就露出本相,把好好一张脸变成青面獠牙,伸出一条长舌,犹如一把钢刀,忽隐忽现。俺怕他暗处杀人,心中一吓,不因不由腿就软了,望着他磕了几个头,这才逃回。九公,你道这事可怪?”多九公道:“诸如此类也是世间难免之事,何足为怪。老夫差长几岁,却经历不少。揆其所以,大约二位语不择人,失于检点,以致如此。幸而知觉尚早,未遭其害。此唇择人而语,诸凡留神,可免此患了。”

当时唐、林二人换了衣服,四人闲谈。因落雨不能开船,到晚雨虽住了,风仍不止。正要安歇,忽听邻船有妇女哭声,十分惨切。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