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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比尔[1]:
又是我,卡尔文。
希望你不介意我叫你比尔,并无冒犯之意,毕竟“沃特森先生”字母较长,相比之下,“比尔”简短,好写得多。
我写这封信给你是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的英语课题作业,它可是占了我该科总成绩的百分之五十啊!老师只是给了个想法,但要求我们内容最好要丰富,毕竟它占了百分之五十的成绩嘛。
好吧,我该从何处着手?人们说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可能知道三万个词,但从三万个词中挑选出要写的第一个词,却是最难的。当你选出第一个词之后,它会莫名其妙地选出第二个词,而第二个词也会这样选出第三个词……然后,你会发现你已经完全失去控制——钢笔就像是救命稻草,而你可以做的,仅仅是拼命地抓住不放——不好意思,比尔,有时我就是这么说话的。
相信我,我在这封信上要讲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你可能会纳闷,自己怎么能相信我——一个最近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的孩子,可我已经想清楚了,“实际存在的”和“真实的”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的。现实是无论你多么渴望它会消失,但它都不会消失的东西,如学校与重力,即便穷尽你的想象力让它消失,它都还是依然会存在。与我同病相怜的人,只是“想象力”不受约束,一直向上飘,好像根本就没有天花板似的。有时飘得高,会有那么几次,重重地摔下来,可之后却能飘得更高。
但“真实”不会飘,它就在原地。
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
比尔:我病了。
那是周四晚上,也就是说第二天周五,我就要交英语和生物的课题作业。
这两份作业,分别占了英语和生物最终成绩的百分之五十和百分之四十。我已经对生物课题做了些调查,但英语的都还没开始,真要命。
有些人的生活,毁在了致瘾物质上,而我的生活,则毁在了拖延症上。那是一月底,我高三的第一学期期末。父母为我感到非常自豪,因为我的成绩优秀,他们确信我可以上一所好大学,攻读神经科学。然而,我的英语和生物眼看就要挂科,这将成为我成绩单上永远的污点。如果这样,我也甭想再上大学,余生恐怕都要顶着个“差生”的帽子度过。
我正躺在床上为这事烦恼时,整个房间开始膨胀、收缩。可以感受到的是,我也随着房间的变大和缩小而变大、缩小。我就如同童话故事《漫游仙境》中的爱丽丝,身体就像个气球,有人把我这个气球吹大,然后又放掉气,循环往复……
我当时纳闷,这究竟是怎么了呢?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是我。”
我知道是霍布斯,我立即就知道是它,虽然当时我看不到它——事实上,也确实是它。
“是我,霍布斯。”在漫画《卡尔文与霍布斯》中,卡尔文每天放学回家,在门口都会被霍布斯撞倒,鞋子飞起,尘土飞扬,搞得他天旋地转。
比尔啊,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当霍布斯和我说话时,我就有那种感觉。他的声音,我竟然可以听到!那感觉就好像我被撞倒在地,鞋子满天飞,眼冒金星。
我小时候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那时玩偶霍布斯要说什么,是由我决定的。有时,我都惊讶于我让它所说的话,结果变成好像真的是我——卡尔文本人与另一个我(霍布斯)之间在对话。有时,我都忘了他们俩其实都是我。
但这次不一样,这个声音清晰、完整,似乎和我并没什么关系。
起初我没应它——我又不是疯子:我知道它不存在。但它真的存在!我可以感受到它,听到它在我房间某处呼吸的声音。
霍布斯说,我在这儿,只是你看不到我。
还有,比尔,你知道卡尔文发疯或受到惊吓时的情形吗?他会将他的脸,幻想成一个大黑洞,粉红色的舌头悬挂其中。当霍布斯不停地跟我说话时,我就有种被吓到的感觉。我躺在床上,仿佛也顶着个大黑洞头,粉红舌头悬于其中……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剧情这样发展:
我轻声地说:我长大了,不再需要一个想象中的朋友。
霍布斯:我不是你想象的。
我:不,你就是。
霍布斯:我是真实存在的。
我:才不是。
霍布斯:拜托,我是真实的。
我:你就是想象的。
霍布斯:好吧,如果我是你想象的,那你让我说点什么?
我:那你就说,老虎都是笨蛋。
我屏气凝神,试图让它说出来,可它竟然没有说。
霍布斯:得了吧!你知道我对猫科动物的忠诚。
我:说!这可是我的脑袋,你是我想象的产物,我叫你说老虎都是笨蛋,你就必须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