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刚开始,李红梅读完报纸,关掉扩音器,红着脸对何二宝说:“支书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何二宝望着李红梅羞红的面容,犹豫一下才说:“那就回去吧。”
李红梅就低下头,匆匆地从何二宝身旁走过去,留下一缕“雪花膏”味,那气味,在那时的何二宝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迹,他一直望着李红梅的身影消失在大队部的门口。雪地上,清晰地留下了李红梅的一双脚印。那双脚印小小的,巧巧的,一直在何二宝的心里。
后来,李红梅就不那么着急走了,而是和何二宝一起坐在炉火前,没话找话地说一些咸咸淡淡的话。何二宝在这时似乎也没有许多话题,每次差不多都是问一些李红梅下乡的感受,家里有些什么人等等。静寂下来的时候,两人就望着红红的炉火发呆,火温暖地映在两个人的脸上,他们的脸都是红的。
在那一刻,李红梅觉得自己很幸福,身边的何二宝在深深地吸引着她。她不像别人那么急于回城,她没觉得城里有什么地方吸引她,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没有给过她任何幸福和骄傲的地方。此时此地她甚至想:如果身边有何二宝这样的男人相伴,在农村生活一辈子也没有什么。
事情的变故,发生在那天傍晚。北方天黑比较早,那天,念完报纸的李红梅又和何二宝坐在了炉火前,大队部的通讯员早就被何二宝打发走了。自从李红梅走进大队部念报纸那天开始,通讯员便被何二宝支开了。不知为什么,他只想和李红梅单独待在一起,听她的声音,望着她那张红红的脸。
那天傍晚,突然停电了,屋里自然漆黑一片。突然停电,使两人一时竟找不到话题,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半晌,李红梅说:“我该走了。”
她这么说了,身子却没有动。就在这时,何二宝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李红梅的手,刚开始李红梅的手动了一下,但马上就不动了,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让何二宝握着手。这对李红梅和何二宝来说都是第一次,他们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两只手隔着炉火就那么握在了一起,不知过了多久,电又突然来了。突然而生的光明把两人吓得一抖,两只手也就随即分开了。
李红梅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清的声音说:“我该走了。”说完低着头,慌慌乱乱地走了出去。直到这时,何二宝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已出满了汗。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李红梅仍每天在大队部对着扩音器读报纸,读完报纸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外走。当她路过何二宝身边时,何二宝用发颤的声音说:“晚饭后,我在桥下等你。”
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何二宝早早就来到了桥下,这是一座引水桥,用水泥和石头砌成,在傍晚时分,黑糊糊地静立着。李红梅如约而至,两人在很近距离内就那么对视着,谁也不说话,他们各自的呼吸都很沉重。突然,何二宝像一座倾倒下来的桥墩一样,倾过身体,一下子就把李红梅瘦弱的身子抱在怀里。这种猝不及防,让李红梅轻叫了一声。接着,她就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投向了何二宝的怀抱。何二宝拿出了当年救牛时的力气,死命地抱着李红梅,李红梅身上的骨头因此发出咯咯的响声,坚强的李红梅从此没再发出一声轻叫。
朔风顺着桥洞子呼呼吹过,桥下的冰面被冻得发出细碎的破裂声,两个人在寒冷中颤抖着,可他们谁也不觉得冷。终于,在黑暗中,两人凑到了一起,冰冷而又湿润。接下来他们的牙齿磕碰在一起,在暗夜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从此以后,李红梅和何二宝经常在黑暗中的桥上约会。两人一见面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半晌,何二宝用冻得发颤的声音问:“农村好吗?”
李红梅用颤抖的声音说:“好,真好。”
何二宝又说:“我好吗?”
李红梅又答:“好哩。”
那时的李红梅真希望能在寒风中,在何二宝的拥抱下,就这么地老天荒下去。
冬天过去了,春天就来了。
猫了一冬的人们,又开始到处走动了。
何二宝和李红梅约会的地方变了几次,最后变到了后山,那棵有乌鸦窝的大树下。经过一冬一春的约会,两人仍是拥抱接吻,最出格的一次,就是何二宝隔着农服,用劲地抓了一次李红梅坚挺的奶子。李红梅似呻似嗔地说:“你弄疼我了。”
接下来,两人就说了一些有关未来的话题。
何二宝说:“我迟早会调到公社去,成为一个公家人。”
说到这,李红梅神情就黯然下来,说:“看来,我这辈子就只能是当社员的命了。”
何二宝鼓劲道:“机会总是有的,只要答应不回城里,我一定有办法让你不当社员,最差也能去公社中学教书,或者去公社医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