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我躺在亚特兰大的酒店的床上,我很想家。我不喜欢东奔西跑。我起身集中精神准备一天的工作,把要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是一个由250多位社工参加的洲际会议,我的演讲主要是从自身出发讲一讲创伤的影响,同时还要参加几个通过自身经历治愈创伤和DID的工作坊。

我喜欢这样的工作,但我还是不喜欢东奔西跑。我提醒自己,我可以帮助专家们了解创伤和DID如何产生,如何分辨创伤的信号,如何与患有DID的人更有效地工作。例如,某些人会用平淡的声线诉说暴力强奸,在被袭击后的分裂状态下,行为也很正常。警察和举报人应该明白,即便受害人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些反应,但是犯罪还是有可能发生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的演讲的影响范围越来越广,我用幻灯片展示我从小到现在的照片:参加研讨会,站在讲台上讲自己的故事,与凯西(Casey)一起在农场生活,我热爱我的生活。

离家时,我都会很想念凯西。她是一个很好的伙伴,她聪明、机智、体贴、有同情心,还很可爱,几年来,她教会了我怎么做一个好伴侣。我的某些部分出来时,她并不害怕,只是指出我的变化,我现在甚至能更好地辨认我的各个不同部分了。

几年前,我们一起工作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见面,而是远程沟通。在不停的电话交流中,我发现她善良并且富有同情心,当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在没有见过这个美好的女人之前,就已经爱上她了。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我去参加明尼苏达的会议,我比预期的时间要迟了一点儿,培训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有点儿慌张。大家进入会场,工作人员在核对表格,其他人在打理培训前的细节事情……这一切太忙乱了。这时,凯西走出来介绍她自己,看到她的时候,我很震惊,就像电影中陈词滥调的场景,两个主角互相注视着,天地旋转,在混乱之中,她身上却散发着平静的气息。

我想起了格拉谢拉夫人的眼睛和她充满慈爱的灵魂,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之前在许多人眼中看到过慈爱,但那天我看着凯西的眼睛,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生追寻的东西。我终于找到她了。在婚姻结束的10年以后,我并没有因为自己爱上一个女人而感到惊讶。在我独自生活的这些岁月中,我发现我从12岁开始就对女人更有兴趣。尽管在我的家庭中和文化中,女同性恋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在明尼苏达的这次会议中,我大多数时间都与凯西在一起,但也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回到家里,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缺了些什么,很快我就决定搬去明尼苏达。几年来,我一直想要离开华盛顿。华盛顿总是交通堵塞,生活成本也很高,但是却总是没有合适的契机。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我已经计划搬去美国中西部很久了,那里的人更和蔼可亲,生活节奏也更舒缓。

我喜欢圣保罗这个地方,我喜欢住在离凯西很近的地方,这样能时常见到她。很久以后,我才告诉她,我很害怕她离开,我怕从此失去联系。我想做她的朋友,我们分享后发现对彼此有着同样的感受。不久后,我们买了一个小农场并且重新进行翻修,我们建造了有机浆果园和蔬菜草药园,我们制作香皂,养蜜蜂,还养了一群鸡。在米拉索尔农场,我们做起以农场为基础的小生意,卖制作的有机香皂和乳液。我们还养了三只狗和两只猫。这里平静优美,有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我搬到明尼苏达不久,母亲打电话过来说她很想我。1994年,在我治疗最艰难的时候,我写信给哥哥们和母亲,告诉他们我治疗的过程并且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我努力解释这个过程,并推荐几个心理治疗师帮他们了解DID,还给他们一个书单。我告诉他们,没有他们的支持,我将就此失去与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我再也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任何消息。

快要12年之后,母亲打电话过来,她没有提到那封信或我的治疗,但我还是很感激她伸出了手,我有点儿犹豫又有点儿激动,想到是否可以在成年后与母亲建立良好的亲子关系。6个月的时间,我们重新建立联系,我去她那里拜访,也时常通电话,她为我的成就和工作感到骄傲,认为我的工作很有意义。在这期间,我给她买了新的相机并且给她建立了一个银行账户并时常存钱进去。我没有太多思考或者计划,只是很急迫地想去做这些事。

我们最后一次谈话是在我46岁生日的那天,她留口信给我祝我生日快乐,我很激动,她居然还记得我的生日,我哭了起来,几年了,从未如此痛哭过。我打电话回去给她时,她告诉我她的电脑坏了,没钱买新的,我的心沉了下去。我已经出手援助她许多次了,在打电话的过程中,我上网给她买了最顶配的笔记本电脑,这才是她打电话来的目的,她道谢后挂断了电话,我哭泣着去找凯西。不久后,我关闭了那个银行账户,告诉母亲不要再找我要钱或者礼物。现在我与母亲的感情已经很淡了,这依然让我很痛苦,她偶尔还是会寄给我她无法支付的账单,我会告诉她,我爱她,但不会帮她付账了。麦克处理她的财务,我会建议母亲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