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13页)

她兀自踯躅在这条大街上,从街的这一边走过去,又从街的那一边走回来,连街两旁的一些小巷深处,她都探首张望一番。这是她个人在大街的一次观光旅行。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她看到的不仅是被称作戈镇心脏的地区,而且还是从奥尔巴尼47一直到圣迪戈48的成千上万个类似的市镇。

戴尔的杂货店是在街的拐角上,这座房子是用整齐划一、但缺少真实感的人造石块建成的。店堂里有一个油腻腻的大理石冷饮柜台,还有一盏电灯,灯罩上镶嵌着红色、绿色和奶油色的拼花图案。一堆堆牙刷、梳子和刮脸用的香皂零乱地陈列着。售货架上摆着装肥皂的纸板箱、小孩玩的指环、花卉种子和黄盒子包装的各种专卖药品——专治肺病和妇女病的各种成药,还有鸦片和酒精的有毒混合剂,卡萝尔的丈夫给病人开出的药方,就是到这家杂货店来配的。

在二楼的窗口底下,挂着一块黑底金字招牌:W·P·肯尼科特医师,主治内外科。

有一家很小的电影院,木头结构,名字颇有诗意,称作“玫瑰宫影院”,平版广告画告诉人们上演的片子是《胖子恋》。

豪兰·古尔德食品杂货店。橱窗里摆着一大堆发黑的、熟透了的香蕉和莴苣,有一只猫正趴在上面打盹儿。售货架上铺着的红色皱纹纸早已褪了色,上面沾着一圈圈污斑,显得残破不堪。二楼墙上挂着各会社分部的牌子——“派西亚斯骑士团”、“麦卡比学会”、“木业商会”、“共济会”。

达尔·奥利森肉铺——一股股血腥的气味儿。

有一家珠宝店,陈列着一些女式手表。在店门前的人行道边沿,摆着一座巨大的木头钟,不过钟的指针现在已不走了。

一家苍蝇到处嗡嗡叫的小酒店,门口却挂着一块闪闪发亮的金色珐琅的威士忌招牌。在这个街区,还有好几家小酒店。从那里散发出陈腐的啤酒气味,传出声音嘶哑的洋泾浜德语,和着淫秽歌曲的哼唱声,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萎靡颓唐而又十分沉闷,整个气氛很像是一个矿区劳工的宿营地,但是远远比不上他们粗犷有力。在许多小酒店门口,农家妇女们歇坐在货车上,等着她们的丈夫喝醉以后一起回家去。

一家卷烟铺,铺号叫作“烟馆”,里面挤满了年轻小伙子,他们正在掷骰子赌烟卷。售货架上摆着许多杂志,还有穿着条纹游泳衣,装腔作势、故作媚态的肥胖妓女的各式照片。

一家服装店,橱窗里陈列着一些“红褐色趾部凸起的浅口便鞋”。还有好几个模特儿,活像是脸颊上涂了胭脂的死尸,本来是刚做好的崭新的衣服,一套在那些模特儿身上,就显得陈旧而没有光彩。

海多克·西蒙斯时装公司,是戈镇首屈一指的大商店,底层门面都是镶着铜边的、晶光瓦亮的大块玻璃橱窗,二层楼的正面是彩色花砖。有一个橱窗里陈列着做工考究的男式服装,还摆着带花的凸纹布的领子,橘黄色的领子上缀有紫红色雏菊图案,整个橱窗给人一种新鲜、整洁和舒适的感觉。海多克·西蒙斯时装公司,啊,海多克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很熟悉。卡萝尔想起来了,到车站接她的那些乡亲们中就有一位海多克,哦,他叫哈里·海多克,年纪在三十五岁左右,人很活跃。现在,她觉得这个人很了不起,像是一位圣人。他的商店居然一尘不染!

阿克塞尔·埃格百货商店,是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农夫们常常光顾的地方。在又暗又窄的橱窗里,摆着一堆堆质地稀薄的纬缎,织造粗劣的条纹布,为宽踝骨的妇女特制的帆布鞋,卡在撕破的硬纸卡上的钢纽扣、红玻璃纽扣和一条棉毯子,此外还有一个花岗石纹的搪瓷煎锅,摆在一件褪了色的绉纱女式罩衫上。

萨姆·克拉克的五金商店。一眼就可以看出这里专做五金商品的买卖,有猎枪、搅乳器、一桶桶钉子,以及闪闪发光、款式漂亮的屠刀。

切斯特·达沙韦家具店。摆着一长溜带皮坐垫的笨头笨脑的橡木摇椅,那些摇椅显得阴沉沉的,好像正在那里打瞌睡呢。

比利午餐馆。在那张铺着湿黏黏的油布的柜台上,放着几个没有把手的造型粗笨的杯子。大葱味儿和炸肥猪肉的油烟不断飘过来。门口,一个年轻小伙子正在津津有味地吮牙签。

还有一间专门收购乳酪和土豆的货栈,弥漫着一股牛奶场的酸味儿。

“福特”汽车行和“别克”汽车行,都是地地道道的砖石和混凝土结构的房子,两家车行遥遥相对。沾满油污的发黑的混凝土地面上,停放着一些新车和旧车;墙上还有轮胎广告。试验马达时,吼声震耳欲聋,使人神经绷紧得要断裂。穿着卡其布工装裤的愣小伙子在干活。这里是戈镇的生活中表现得最生龙活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