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3/5页)
傍晚五点钟光景,她蜷作一团倒在客厅的安乐椅里,忽然门铃响起的声把她吓了一跳。听到有人推开了大门,她心里很不自在地等待着。维达·舍温一下子冲进房里来了。“哦,我信得过的那个人来了!”卡萝尔喜出望外地自言自语道。
维达脸上的表情既严肃而又亲切。她一张开嘴,就好像急得要命似的对卡萝尔说:“哦,亲爱的,你正好在家,我能碰到你,真高兴。快坐下来,我很想跟你谈谈心。”
卡萝尔就乖乖地坐了下来。
维达又慌慌张张地把一只大安乐椅拖过来,坐了下来,一说话就像放连珠炮似的:
“我听到外面有流言蜚语,说你对这个埃里克·瓦尔博格很有好感。可我知道你是问心无愧的,关于这一点,我现在比过去任何时候更要坚信无疑。我说,瞧你这副模样儿,真像是一朵盛开的雏菊!”
“要是有一位相当体面的太太,觉得内疚,那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呢?”
从卡萝尔说话的声调里,可以听得出有点儿气恼似的。
“哦……我说……要是不自然流露出来,那才怪呢!这一点先撇开不谈!我知道,在我们镇上,唯有你一个人最赏识威尔·肯尼科特大夫。”
“那你听到了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呢?”
“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只不过是听博加特太太说,她时常看到你和瓦尔博格在一起溜达。”说到这里,维达嘁嘁喳喳说话时的语调就开始放慢了。她低下头来,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甲,又接下去说:“不过,我似乎觉得你毕竟是很喜欢这个瓦尔博格的。哦,当然我这么说并没有任何坏的想法。可是你还年轻,你是不会知道的——这种纯朴的同情心最后会被引向什么样的歧途上去。你常常自以为城府很深,实际上还是个小娃娃。我说你真是太天真了,所以,你就一点儿都不会怀疑那个家伙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样的坏念头。”
“难道说,你以为瓦尔博格真的胆敢跟我谈情说爱吗?”
殊不知卡萝尔这个相当庸俗无味的玩笑说完后,维达简直连脸孔都给气歪了。她大声嚷了起来:“你知道别人肚子里在打什么算盘?你尽管以改造世界为己任,但你却不晓得受苦受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到当面受辱,通常有两种情况是谁都受不了的:一是斩钉截铁地说他身上一点儿都没有幽默感;一是更加蛮横无理,硬说他从来都不知道痛苦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不消说,卡萝尔就气呼呼地回答说:“你以为我就没有吃过苦头吗?你以为我一直是在过惬意的……”
“不,你确实没有受过苦。这会儿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儿,过去我从来没有对谁透露过,甚至包括雷在内。”维达多年来用受压抑的想象力精心筑成的一道防波堤——即使雷打仗去了,她还是在不断加固中——可是这当儿却突然让它决口冲毁了。“我从前……我也是非常喜欢威尔的。有一次,在宴会上,哦,当然是在他遇到你以前,我们坐在一起,还手拉着手,真是要好极了。但我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他,就跟他疏远了。请你不要以为直到如今我还爱他!现在我明白,雷才是我命里注定的丈夫。可是,正因为我喜爱过威尔,所以知道他这个人该有多么真诚、纯洁、高贵,他的思想总是规规矩矩地顺着正道走,从来没有偏离过一点儿。我说还有——我既然把他让给你,那你至少就要爱惜他!过去我同他一起跳过舞,哈哈大笑过,到头来我还是把他放弃了,不过,这是我个人的事儿!而现在我并不是在多管闲事!根据我上面所讲的事情的前前后后,你要知道我和他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现在像我这样赤裸裸地把自己的隐私都给亮出来,也许是很难为情的,但是,我之所以敢于和盘托出,就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他和你!”
卡萝尔心里明白,维达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厚着脸皮巨细不遗地讲述一个卿卿我我的爱情故事;卡萝尔心里也明白,维达在为自己的言行感到震惊之余,竭力掩盖自己的羞涩之情,拼命想要把话讲完,“从前我喜欢他,那是最光明正大不过了,可现在要是我仍然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待事物的话,那也是万不得已的事——不过,我既然把他让给你,不用说就有权要求你务必谨小慎微,哪怕是有一点儿坏念头刚刚露了头,也要尽量避免……”说到这里,她就抽抽噎噎地哭了,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满脸通红、哭得眼泪汪汪的女人,样子难看得要命。
卡萝尔情不自禁地跑过去,吻了一下维达的额头,就像小鸽子喁喁细语似的安慰她,而且尽量叫她宽心,说的当然都是下面这些在仓促之间信手拈来的客套话:“哦,你的盛意我实在太感激了,”“你真是太厚道了,”“我敢向你担保,你所听到的都是无稽之谈,”“哦,我当然知道威尔是很真诚的,正如你刚才所说的,是非常——非常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