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海外来信
最亲爱的全家:
此刻我真真切切地坐在巴思饭店内临街的窗前,在伦敦皮卡迪利大街。这旅馆并不是时髦交际场所,但叔叔几年前在这里留宿过,而且别的旅馆不想去。不过,我们没打算长待,所以没什么。噢,我无法一五一十地表达我是多么喜欢这里的一切!恐怕永远不能了,因此只能从记事本中摘录点滴情况给你们寄去,自从出发以来啥事也没干,除了素描和简短潦草地写些东西。
曾在哈利法克斯港发出过一封短信,当时感觉糟极了。但从那以后,日子过得快活起来了,很少生病,整天在甲板上,有许多快乐的人来逗我开心。每个人对我都很友善,尤其是那些军官。别笑,乔,在船上真是非常需要男士们,可以扶靠他们,还可以伺候你;他们没事做,让他们变得有用是一种慈悲,否则,他们恐怕会抽烟抽死。
婶婶和弗洛一路上身体不舒服,喜欢独自待着,所以为她们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以后,我就出去玩个痛快。多么悠闲地在甲板上散步,多么绚丽的落日,多么清新的空气和壮观的波涛!简直就像当初我们骑上骏马雄赳赳地奔驰一样刺激。真希望贝丝能来,这对她的身体是很有好处的。至于乔,她可能会爬上去坐在主桅前的三角帆上,或者管它叫什么来着的高高的东西上,与轮机员交朋友,在船长的传声筒上咋呼,她会这样喜不自胜的。
一切都美极,但看到爱尔兰海岸时,我还是很高兴,觉得它非常可爱。郁郁葱葱,阳光灿烂,到处可见棕色的小屋,某些山上还有废墟,山谷里有绅士们的乡间宅邸,狩猎区里有鹿在吃草。天还很早,但起早欣赏美景不感到遗憾。海湾里小船很多,岸上风景如画,头顶是玫瑰红的朝霞。毕生难忘。
在昆士顿镇,新认识的一个朋友伦诺克斯先生下船离开了我们。我说起基拉尼湖时,他看着我,叹息着吟诵起来:
噢,你可曾听说过凯特·基阿尼?
她就住在基拉尼湖畔;
她眼睛一瞥,
危险,避之不及,
凯特·基阿尼的目光能致命。
难道不是很荒唐的吗?
在利物浦只停泊了几个小时。那里又脏乱又嘈杂,很高兴能早点离开。叔叔匆匆跑下船,买了一副狗皮手套、丑陋而笨重的鞋子和一把雨伞,还把胡子剃成络腮式的了,这可是头等大事。然后,他自吹自擂,这下像个真正的英国人了。可他第一次去擦鞋,擦鞋童一眼就看出前面站着的是美国人,笑嘻嘻地说:“擦毕65了,先生。我是用最新美国佬鞋油擦的。”叔叔被逗得哈哈大笑。噢,一定得告诉你们那个荒唐的伦诺克斯做了什么!他让朋友沃德为我订购了一束花,沃德回上船与我们同行的。我打开房门就一眼看到了一束漂亮的鲜花,卡片上面写着“罗伯特·伦诺克斯敬献”。好不好玩,姐姐们?我喜欢旅游。
如果不抓紧点,恐怕永远没空写伦敦的事了。这次旅行就像驱车经过一个很长的画廊,看不完的美景。农舍让我欣喜,茅草屋顶,常春藤爬上屋檐,格子窗户,门口有壮实的妇女,身边带着脸色红润的孩子们。连牛看上去都比我们的更安静些,站在齐膝的苜蓿草中,母鸡满足地咯咯叫着,好像它们从来不会像美国佬的小鸡那样神经质地叫。从来没见过这么完美的颜色—草碧绿,天湛蓝,谷物金黄,森林葱郁,一路过来我欣喜若狂。弗洛也和我一样,我们不停地从这边跳到那边,不想放过每一个美景,而我们正在以时速60英里66向前疾驶呢。婶婶感到疲倦睡觉去了,但叔叔在读他的旅行指南,对任何事物都无动于衷。这就是我们的状况:艾美跳起来—“噢,那肯定是凯尼尔沃思,树丛中灰灰的地方!”弗洛冲到我的舷窗来—“多美呀!我们总有一天要去那里,是不是,爸爸?”叔叔平静地欣赏着自己的靴子—“不行,乖乖,除非你要喝啤酒,否则不会去那里,那是个酿酒厂。”
停顿—接着弗洛又叫起来,“天哪,有个绞架,一个人正在往上爬。”“在哪儿,哪儿?”艾美尖声叫着,往外望,看见远处有两根高高的柱子,之间有一根横梁,梁上挂着几根链条。“是煤矿呢。”叔叔说,单眼一眨。“这儿有可爱的羊群躺着呢。”艾美说。“看,爸爸,它们是不是很漂亮?”弗洛富有情感地补充了一句。“是鹅群,小姐们。”叔叔回答说。他的语气使我们安静了下来,后来弗洛坐着欣赏起《卡文迪什船长调情记》,而我独享景色。
到达伦敦时自然是下雨,除了雾和雨伞看不到其他东西。我们住下来,打开行李,在大雨间隙买了些东西。玛丽婶婶给我买了些新物品,我走得太匆忙,准备不充分。一顶装饰着蓝色羽毛的白帽子,配上棉布裙衫,还有从没见过的最漂亮的披风。在摄政街购物太棒了。东西都挺便宜,漂亮的丝带只要六便士一码,我买了点备用,但手套要到巴黎买。你们说这是不是有点儿高雅和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