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兽从空中来

除了星光之外,其他什么光也没有。他们搞清了这鬼叫似的声音是哪里来的,而珀西佛尔又安静下来,拉尔夫和西蒙笨手笨脚地把他抬到一个窝棚里。猪崽子因为说过大话,也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跟着。然后三个大男孩一起走到邻近的一个窝棚。他们焦躁不安地躺在枯叶堆中,发出嘈杂的响声,仰望着点点的群星,星光正投向环礁湖。有时从别的窝棚里传出一个小家伙的哭叫声,偶尔又有一个大家伙在黑暗中说着梦话。随后他们三个也进入了梦乡。

一弯新月升在海平线上,月亮小得很,就连直投到水面上时也形不成一道亮光;然而在夜空中却有着别的光,它们倏忽而过,一闪一闪,或者熄灭掉,十英里高空的战斗甚至连一下轻微的爆裂声都没有传来。但是一个信号从成人世界飘扬而下,虽然当时孩子们都睡着了,谁也没有注意到。突然一下耀眼的爆炸,一条明亮的螺旋状的尾巴斜越夜空,然后又是一片黑暗,群星闪闪。海岛上空出现了一个斑点,在一顶降落伞下一个人影垂荡着摇晃的四肢,正在迅速下降。不同高度的风向变幻不定,风把人影吹来吹去。接着,在三英里的高处,风向固定了,风带着人影以一条圆弧形的下降曲线划破夜空,倾斜度很大地越过礁石和环礁湖,朝山飞去。人影掉在山侧的蓝野花丛当中,缩成一团,可此刻在这个高度也有一股轻轻的微风,降落伞啪啪翻动,砰然着地,拖拉起来。于是人影双脚拖在身后,滑上山去。轻风拖着人影,一码一码,一扑一扑地穿越蓝色的野花丛,翻过巨砾和红石,最后在山顶的乱石碎砾中挤做一团。这儿微风时有时无,降落伞的绳索东拉西张地往下挂着,或者缠绕起来;人影坐着,戴盔的脑袋耷拉在双膝之间,搁在错综交叉的绳索上面。微风吹过,伞绳会绷直,这种牵拉偶尔会使人影的脑袋抬起,胸膛挺直,于是他的目光似乎越过山顶,凝望着远方。然后,每当风势减弱,伞绳便会松弛下去,人影又向前弯曲着,把脑袋深埋在双膝之间。因此当群星移过夜空时,看得出山顶上坐着的人影一会儿弯成弓形,一会儿松落下去,一会儿又弯成弓形。

在清晨的黑暗中,山侧下面一条小路的岩石旁响起了喧闹声。两个男孩从一堆灌木和枯叶中翻滚出来,两个模糊的影子似醒未醒地扯淡着。这是双胞胎俩,他们在值班管火。论理应该是一个睡觉,另一个守着。但是他们俩独立行动的时候从来都做不成一件像样的事;而因为整夜呆着不睡是做不到的,两人就都去睡觉了。这会儿他们走近曾经是信号火的一堆黑漆漆的余烬,打着呵欠,揉着眼睛,熟门熟路地走着。可一到火堆边他们就停止打呵欠了,其中一个匆匆奔回去拿木柴和树叶。

另一个跪了下去。

“我看火已经灭了。”

他拿起一根塞到他手中的木棒拨弄起来。

“没灭。”

他躺下去,把嘴贴近黑漆漆的余烬,轻轻地吹着。他的脸慢慢地显出来,被照得红通通的。吹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

“萨姆——给我们——”

“——焦炭。”

埃里克弯下腰去又轻轻地吹着,直吹到一团余烬旺了。萨姆把一块焦炭放到开始发红的地方,接着加上一根枝条。火越来越旺,枝条燃着了。萨姆堆上了更多的枝条。

“别烧得太多,”埃里克说道,“你放得太多了。”

“咱们来暖暖身子。”

“那又得去搬柴火了。”

“我冷。”

“我也冷。”

“还有,天——”

“——天太黑了。那好吧。”

埃里克往后蹲坐着,看着萨姆生火。萨姆把焦木搭成一个小小的遮风的棚,火稳稳地点着了。

“可真差不离。”

“他会要——”

“光火的。”

“嘿。”

双胞胎默默地注视着火堆。随后埃里克吃吃地闷笑起来。

“他不是光火了吗?”

“在谈到——”

“火堆和野猪的时候。”

“幸好他是冲着杰克,而不是冲着咱们俩。”

“嘿,记得学校里总发脾气的那个老先生吗?”

“孩子——你—可真要—把我—给慢慢地—气疯了!”

双胞胎两人会心地哈哈大笑,接着他们又想起了黑暗和别的一些东西,不安地东张西望起来。在架空的木柴旁,火焰燃得正旺,这又把他们的眼光吸引了回来。埃里克注视着:树虱在疯狂地乱跑,却免不了被火焰所吞噬,他想起了第一次所生的火——就在那下面,在山的更陡峭的一侧,那儿此刻是一片黑暗。他并不喜欢记起这件事,侧脸看起山顶来了。

这会儿热气四射,令人愉快地照到了他们身上。萨姆尽可能近地把枝条塞进火里,闹着玩儿。埃里克伸出双手,试试看放在多远可以经受得住火堆辐射出来的热量。他无聊地看着火堆的另一边,从乱石碎砾扁平的阴影中重新想象出它们白天的轮廓。就在那儿有块大岩石,那儿有三块石头,裂开的岩石,从那儿再过去,有一道山罅——就在那儿——